在讨论“诗歌困境”之前,我首先关注的是我们所处的新媒介时代,从电影到电视,再到如今的短视频,信息的交互越来越快,而在加快的同时信息的营养也随之流失。当然,对于信息的流失本身是难以避免的,但由此衍生了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人们的思考在减少。
麦克卢汉曾提出“媒介即信息”,他认为媒介既是客观信息载体,也会影响到人们的思维模式。新的媒介提供了爆炸性的信息,自我审美也可能在信息漩涡中紊乱,从而很难静下心去思考一个问题,研读一篇文章,在做的无非是收集和转达信息。这个话题看似跟诗歌没有直接关联,但是这种粗略的状态就是对“阅读”本身的慢性自杀。大量信息交换的过程中,专注信息所具有的耐心会逐渐被消解,这并不是说如此趋势是完全正确的,也可能是媒介的价值滥觞。麦克卢汉理论之后,尼尔·波兹曼提出“媒介即隐喻”,他认为特定的媒介会塑造整个文化的特征。在如今,我们探讨“媒介”时,则出现了时代性,新媒介已经深刻影响了这个世界,因此我对于诗歌困境的探讨将会从“新媒介时代”入手。
新诗百年以来逐渐陷入了一种整体的僵局,这其实是一个综合的问题,不仅限于诗歌的单一讨论,而是关乎文化与时代的全面思考。诗歌是一种古老的艺术,带有“心灵表达”的自生力量,随着诗歌的历史性发展,心灵层面开始产生错位和固化,继而由一个切点开始贯穿到“诗”本身,我们需要从多个角度重新探寻“诗歌何为”?
有一次跟青年诗人交流,他说:“这个时代,小说比诗歌的接受度更高。”这话引起了我的思考,因为小说最根本的元素是故事,也就是说一个具有情节性的文本,因而阅读情节其实是大部分读者最喜欢的事情。这源自于日常生活的生存体验与再观察,而诗歌和复杂的小说一样,并非只有情节(或者说是事件),而是有更多精神性、思想性、艺术性的内容。诗歌所表现的日常似乎变得“复合且不透明”,这给读者阅读诗歌形成了一种理解角度的隔阂。新媒介时代更强调“眼睛”,而非“心灵”和“灵魂”,因而“看见”比“感受”更普遍。诗歌具有的美,跟单纯的“看见”产生摩擦,难以自我改善。
许多写作者对诗歌的未来报以悲观态度,而在我看来越是遇到集体的困境,越是需要我们以更高的精神去书写,去追问和捍卫诗歌真理,去守护心灵的栖息之所。对于新生力量的关注也是“打破疆局”的钥匙,耿占春、陈家坪、陈啊妮等前辈对90后诗人群体的推介和评论,让人们看到新生代诗人的优势和问题,这有助于我们思考“诗歌”的未来。《中国当代九零后诗人剪影》一文指出:“九零后作品还有着一些共性的问题,譬如质地还不够坚硬,容易滑入为了语言而语言,较多作品中存在阴郁、颓废倾向。”
回到诗歌写作本身,这意味着将对诗人提出更高的要求,在现实困境中探索诗歌写作的可能性。阿兰·布鲁姆在《政治哲学与诗》中写道:“正是他对世界的投入使他成为诗人。”诗人在诗写的前沿可以不断打破常规,勾勒空白与沉默。关于零零后诗人,我主编的《马赛克诗刊》在创刊时,编辑成员一起讨论过这个话题:如此时代,是否一切都已经难以突破,毫无退路?还是说我们的思路和表达尚未活跃起来,因而,借由“马赛克”在“诗”的浪潮里捡拾诗的独立与先锋。
反复审视诗歌书写的意义,其中有两点不足:一是过度依赖于“词语”。有青年诗人认为“年轻诗人过度依赖于词语,去掉词语,一首诗由此散架”。这种现象使得目前的诗歌缺乏新意,难以出现一首广为流传的诗。二是缺乏对古典汉语的理解和运用。许多评论家认为新诗存在一定程度上的割裂,新诗不断介入现代,渐渐忽视了古典语言,新意的诞生只能借助“新事物”。当然,这两点极为片面,个人认知也难以涵盖所有。但是,不难发现这些问题并非没有解决方法,但是依靠“佩索阿神话”很难劈开冰封的河流。写作需要一次通达的燃烧,去引动诗的呼吸。
《新诗的当代困境与选择》一文表示:“我们只是被动地接受了一些与心灵无关,包罗万象的知识,使我们碎片化的内心感受更加破碎。”我们被动接受非心灵的知识,其实是从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读者在阅读诗歌时的全然感知,这是一个困境。新媒介时代隐性地改变了人们的阅读习惯,而“诗歌困境”并非是一个媒介问题。诗歌依旧保持着古典的特质,阅读诗歌成为一件困难的事情。读者对于好作品的期待仅限于“通俗易懂”的标准,这就解释了为何口语诗甚至口水诗受到广泛的关注。
回归新媒介时代背景下的“心灵”诗性探索,并非是需要心灵的改造与迁移,而是要建构大环境以发挥诗人的个体表达与想象。建立公共话语里自然的文学空间,营造富含有机活性的媒介氛围,追索整体的诗性精神,重塑现代诗学体系。改变,并非朝夕可成,当然也不是恣意假想。媒介本身也在更新换代,诗歌如何传播?始终贯穿着时代的命运。人类的发展是一个神秘话题,诗歌只是一个切入点而非全部。当我们在思考诗歌问题的时候,我们其实是在思考人类的未来。
张雨晨,2004年生于杭州。作品见《滇池》《青春》《江南诗》《十月少年文学》等刊。2022年与友人创办《马赛克诗刊》。
附:近期重点关注专题栏目——
“未来诗学”往期文章
2023年5月,活跃在中国当代诗歌现场的诗人、诗歌评论家、学者,展开了一场关于“当代诗歌困境和危机”的专题研讨,这场研讨会上提出的观点和诗学理论,引起了极大关注。根据这场讨论的主要参与者一行、王东东、张伟栋等人的建议,南方诗歌开设“未来诗学”专栏,用以刊发关于这一主题的有关作品。
这是一个特别需要诗歌的时代,南方诗歌秉持“开放、包容、自由”的诗歌精神,欢迎争鸣,并希望为中国新诗的未来,找到更多的共鸣!
六人谈|当代诗歌的困境与危机
候乃琦|当代诗歌困境现象之观察
梁余晶|困境,但非绝境
楼河|历史主义诗学是必要的还是可怕的
蔡岩峣|不仅是语言还有语言对应的生活
吴虑|“绝境”,或曰一次换轨
李照阳|诗歌史的终结,经验写作、自我与诗的更新,及AI的冲击
李少君|人诗互证与诗歌境界
张伟栋|小诗人时代的忧愁
楼河|说你有病,给你开副毒药
彭杰|当代诗歌中的“不满”
楼河|“大诗人”的不可能
箭陵霄|异构诗学批判当代诗歌散论
吴虑|怎样“换轨?兼及“幽微”的革命
阿西|稗类、扮相、炫技及尺度
刘萧|未来诗学的可能性及其限度
《南方诗歌》2021年总目录
《南方诗歌》2022年总目录
《南方诗歌》2023年元月总目录
《南方诗歌》2023年二月总目录
《南方诗歌》2023年三月总目录
《南方诗歌》2023年四月总目录
《南方诗歌》2023年五月总目录
《南方诗歌》2023年六月目录
姚辉:落日在黄昏被悬空了两次
“细读”:侯乃琦|可仔的残酷童话
“未来诗学”:楼河|历史主义诗学是必要的还是可怕的
蒋芸徽:山与诗的盘旋(组诗)
“他山诗石”:陈子弘 译|维贾伊·瑟哈德里诗选
宇恒:咖啡馆的夜
“崖丽娟诗访谈”:李海鹏|齐达内说过,没有人生下来就会做马赛回旋
钟鸣:当我们遭遇熟词
“未来诗学”:蔡岩峣|不仅是语言还有语言对应的生活
孙文波:唯有时间如刻刀
王春芳:现实总在秘密流淌(系列组诗5)
“未来诗学”:吴虑|“绝境”,或曰一次换轨
淳本:我有兰草兮九畹
梁小静:当我们面对自然
郑越槟:晦暗者的摩灭之夜
张铎瀚:举着火把切近语言的某条大路
“细读”:侯乃琦|诗的侠骨与柔肠
“未来诗学”:李照阳|诗歌史的终结,经验写作、自我与诗的更新,及AI的冲击
谢健健:在合唱队伍之间
“90℃诗点”:张新泉&张媛媛|从词典中救出诗
“未来诗学”:李少君|人诗互证与诗歌境界
“未来诗学”:张伟栋|小诗人时代的忧愁
“未来诗学”:楼河|说你有病,给你开副毒药
李雅倩:向命运偷取阳光
“细读”:陈啊妮|用一个纯粹诗人的名义给诗歌命名
“未来诗学”:彭杰|当代诗歌中的“不满”
“品鉴”:江雪|月亮与极地:诗学的游荡与重生——杨子论
冯晏自选诗:关于大自然(八首)
“品鉴”:麦种|“否定”诗力说——读李心释《非有非无》
“未来诗学”: 楼河|“大诗人”的不可能
张曙光:沉默也是一种言说
洛白:柴火还在夜色的人间闪现
“未来诗学”:箭陵霄|异构诗学批判当代诗歌散论
胡了了:磷火多么美
“细读”:滕建猛|蚂蚁和铁早已烙下深深的印迹
李双:闪电的入口
“未来诗学”:吴虑|怎样“换轨?兼及“幽微”的革命
北野:山海记(组诗)
邹弗:黄昏就要来临
罗振亚:永远走不出父母的那片天(组诗)
陈涛:落樱的乐章
康宇辰:经验的苦味
萨仁图娅:端午,致敬一条江
“他山诗石”:海 岸 译|狄兰 . 托马斯:诗艺札记
“未来诗学”:阿西|稗类、扮相、炫技及尺度
“未来诗学”:刘萧|未来诗学的可能性及其限度
崖丽娟:粉墨年华(组诗)
洪仕建:停止募仿生锈的野火
“他山诗石”:高兴 译诗选
梁小曼:日也西行
江非:当风变得更暖一些时
黑陶:灶仓,有着最古老守时的黑暗
津渡:斧子的技艺
其他金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