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部文学】刊发
王鹏程(宁夏)中篇小说《雪莲》二
(202301066期)

雪莲
王鹏程
二
生下尤素福,把他大差点高兴死了,自己终于有了立门户的人了,尤素福妈更是感觉立了一个大功一样。在家静静的照看着。不到两个月,尤素福长的非常可爱,他大总是爱抱,他妈骂小心把娃娃凉了着。尤素福大新疆几个朋友叫说哪里能挣钱。上新疆(走口外)了,听队上人说是挖天山雪莲挣大钱去了。
尤素福因一只胳膊小时得过小儿麻痹,干活不得劲,人很聪明,自己也躲农活。喜欢推一辆自行车,一四七在这个集市上收个鸡,收些粮食,收个羊皮,二五八在那个集市上卖出,从差价中赚个零花钱。生产队上的农民都不满意,见尤素福不劳动,家里还吃的好,一家子都穿的暖暖和和的,尤素福家的邻居,刘守宽是软耳朵什么事都听妇人的话,高个子,没有多少心眼。队上的队长年龄大了,大队和公社就决定让刘守宽当队长,刘守宽从当了队长,积极的晚上睡不着,天没有亮就喊着上工,队上的人都很生气。刚开春解冻,这时候队上要干啥其实也没有个啥干的,他就组织社员收每家每户厕所的粪土,牛,驴,羊圈垫的黄土,让全村社员往对面的山地里背,刘守宽早早的在对面的山地里把粪底打好。大家就按粪底上背粪。老弱病残的人是用铁锨操(铲)粪土,一天10分工。体力强壮的人都要背粪,背一个粪堆2分工,勤快的人一早上能背四五个。刘守宽队长体力大给大家做表率,用个大背斗,双背夹,一个早上就能背六个。年轻人多的都陪不住队长,有些狡猾的人,见队长背粪不在地里,偷偷地把地里的土刨上一大堆,上面倒些粪。验收的人注意不到也都收了。
尤素福自然在操(铲)粪的队列,很多人为了多背几个粪,嫌弃尤素福操粪慢,没有人到尤素福跟前去。尤素福心里倒很高兴,自己活不苦,一天也能挣10分工。背粪过了几天,背的人少了,操粪的人多了,有人给队长反应情况,说这是尤素福逛鬼造成的。一天队长当着众人面把尤素福一顿臭骂 ,还不让尤素福操粪。安排尤素福喂牛当饲养员去。一月30分工。尤素福气的没有办法,又一想喂牛心闲,还能到集市上去,就什么话也没有说。
尤素福家的几只鸡跑出去,把刘守宽家的自留地的麦子刨了,刘守宽老婆和优素福老婆就因为这个骂过好几次仗。这事尤素福很生气,刘守宽是队长又力气大,有权。就是心里有气,可却没有办法。
尤素福从当了饲养员,每个集市都能出去。男劳力相当重要,各生产队都有像尤素福一样,不劳动,上集市,干个溜边子活的人很多。公社有个批示,必须对这部分人进行批判教育,警示大家好好劳动。确保完成春种任务。大队给每个生产小队秘密的开了一个会议,任务是在各生产小队必须找到这么一个人作为进行批判教育的对象。
尤素福自然就被队长两口子推到风口浪尖。刘守宽老婆晚上给刘守宽说:“你一哈把尤素福给大队报上去,一天不好好劳动,喂几个牛,天天跑集市,人家大人娃娃吃的比你队长都好,尤素福老婆还故意把几个鸡都不管,你看把咱们的粮食刨成个啥样子了,你给大队把尤素福报了,让大队里人给美美地整给一顿。”刘守宽心想,也是,把这些逛鬼应该好好的教育教育。
刘守宽第二天早上,安排好农活,一个趟子到生产大队,大队只有一个会计,会计就是新疆下来的存蛋。存蛋大在新疆和尤素福大关系很好,刘守宽知道存蛋和尤素福两家关系好。刘守宽见支书和大队长不在,坐在凳子上卷老旱烟,存蛋问队长你有什么事?刘守宽说转转没有什么,坐了好长时间,大队长来了,他赶紧把大队长拉到门外汇报说:“我们队上尤素福是一个投机倒把分子。劳动躲奸溜滑,倒把不择手段,给队上造成了极坏的影响,这次批斗会,一定要狠狠地教育一顿。”大队长答应了,说支书来了汇报,我记住了,刘守宽不放心的临走时又给大队长叮嘱了一番。
给大队汇报结束,刘守宽妇人格外的得劲,走起路来旋风似的。见尤素福一家人一种轻蔑地态度,待看不看的。尤素福老婆观察地详细,给尤素福说:“刘守宽妇人这几天不得对,怕有啥事呢?”尤素福知道这些人是落井下石的人,巴不得别人出事。只说:“这些人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你在不要和人家骂仗了。”
尤素福从当了饲养员,早上喂牛早,中午必须睡一觉,一天中午他睡的正香。突然进来几个民兵,在大队长的带领下,不分青红皂白的在炕上把睡着的尤素福给绑了。尤素福便骂着:“你们这些驴日的绑我干什么,我犯什么法了?”这些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在尤素福小儿麻痹的胳膊上牵了起来,带走了。当时家里没有其他人,大门敞开着。几只鸡吓的在墙头上乱飞。
尤素福带到大队办公室。大队长问:“你这些年不好好劳动,你搞投机倒把了吗?”尤素福被问的愣住了。“我从来不偷,谁家的鸡我偷了?”大队长问:“你投机倒把了吗?”尤素福说:“我没有,我从来不干那些偷鸡摸狗的损阴德事。”大队长气的转了几圈。心想这个家伙还嘴硬,死活不承认。“你是不是低价收购队上社员家的鸡在集市上高价卖出从中获利?”尤素福说:“是。”“你买过皮子,买过胡麻?”尤素福都说:“就是。”大队长和公社干部商定:认定尤素福就是一个投机倒把分子,应该在全大队的批斗大会上进行批判教育。尤素福就这样押在大队里坐了两天。大队长给尤素福说:“ 就开个大会,你站在前面什么不要说了,就过去了。没有什么,你在集市上买过东西这是事实。”尤素福想,既然这样了,我听话就是了,早点把这个事结束了,总比站在墙根背绑上往胳膊里加砖头好受。尤素福记起加砖头,眼泪如炸菜水一样的淌。
到了第三天,全大队5个生产小队的全体劳动力人员,以小队为单位排队来到大队学校操场集合。尤素福胸前挂着“投机倒把分子”的牌子,押在最前面,面朝全体社员站着,两面各有一个民兵一手握着枪一手搀着尤素福胳膊。好多人下面议论,有人说尤素福这个人好着呢,他干什么坏事?有的人在队伍里把脚踮的高高地在看尤素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会场气氛好紧张好害怕。
主持人喇叭上喊:“安静了,安静了。现在开会。”大会上公社里的领导讲一板,大队的领导讲一板,都是围绕“投机倒把分子”不好好劳动。教育大家,不能像尤素福这样不干活耽误生产,影响全队社员生产的积极性。大会安排小队长刘守宽表态,刘守宽没有上过这么大的场面,两腿发抖,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说什么,一只手在主席台的桌子打的啪啪作响:“我,我,我坚决管理好每一个社员,在队上再不能有尤素福,奥,再不能出现尤素福偷鸡摸狗这样的事。奥,投机倒把这样的事。大家都给我好好的,听话,我的发言完了。”
会场里有人憋不住笑出声了。主持人:“安静,安静,现在让尤素福承认错误。”主持人把个话筒拿起从主席台上走了下来,话筒电线绳拉在地面上,喇叭里发出“吱啦啦,吱啦啦”的嘈杂声,好多人就捂住了耳朵。尤素福认识错误很简单,只说了三个字“我错了”。意思从现在起要好好劳动。开会期间尤素福老婆也站在队伍里面。她看见自己的男人背绑在前面。眼泪淌着钻到人群的最后面,蹲倒在那里整个会议她都没有起来。
散会后。大队长把尤素福叫到办公室里,解开了背绑的绳子,让他坐在一个长凳子上,又好好的教育了一次。最后派两个民兵送了回来。
尤素福老婆见尤素福回来,大哭着说:“你可回来了,好着吗?我看看你胳膊,看看手怎么样?”尤素福一脸尘土,尤素福妈也一拐一瘸的出来,哭着骂:“我的娃干了什么事,让这些死不到好处的坏怂把我的娃整成这个样子了。”她哭着抚摸尤素福头,尤素福眼泪趟着把脸上的尘土湿了两个黑圈圈。尤素福老婆转身从厨房缸里舀来一缸子水浇着洗脸。尤素福的胳膊疼着摸不到脸。尤素福老婆哭着骂:“这些断了后的,你看把我的人整成个撒了。”她搀扶着尤素福趴在炕上。疼的身都翻不了,一夜一口饭都没有吃,呻吟了一个晚上。尤素福老婆蹲在尤素福头前也哭了一个晚上,担心尤素福想不开,有个三长两短。尤素福头都不抬,眼泪把枕头湿了一大片。刚听见尤素福老婆说:“你要好好的,咱们全家人都靠你呢,引弟还不到3个月,他奶奶都有病。你不起来,让我们娘儿们怎么活呢?”
就这么好多个夜晚。尤素福不能入睡,他的胳膊、背子上的青伤出来了。青的,紫的一大片。尤素福趴在炕上想了好多,以后我该怎么办呢?我在这个队上还能活什么呢?哪里有我的亲人。尤素福一直睡在家里,炕上都不下来。
尤素福妈疼在心里,见尤素福这样不是个办法。她走进尤素福房间,对尤素福大骂起来:“看把你怂的,亏你还是个男人,把这么点事有什么呢?你一天长期睡在家里,你不怕人笑话,顿亚 (世界)这么大,那个地方不是你生活的,你大新疆去虽然没有回来,他在咱们全公社都是个攒攒子(了不起的人),是个儿子娃。看你的个样子,一哈起来到处转去,咱们干了啥事了着,不就是这帮子驴日的在欺负咱们吗?你才是个!”
尤素福妈骂完气呼呼地一拐一瘸的从房门里出了。
尤素福被老人骂醒悟了,真是这样,咱们没有干什么坏事,为什么这样消沉呢?于是,他就慢慢地起来了,也开始吃饭了。
过了好多天,尤素福的伤也好些了,人也精神了。刘守宽就在尤素福门前转了起来,不知道要说什么呢?还是想给尤素福安排工作哩。尤素福老婆想刘守宽肯定准备给尤素福要安排活了。
一天晚上,尤素福给老婆说:“引弟妈,你把娃娃看好,我在这个队上没有办法活了,我上新疆去。在那里肯定没有人像这些畜生一样欺负我。等新疆过好了我再接你们娘儿来。你把我去那里的给谁都不要说。让引弟他奶奶都不要知道。”尤素福老婆眼泪淌着,现在只能这样,刘守宽还是放不过你的。尤素福老婆说:“咱们家里没有钱,你上新疆连几个盘缠(路费)都没有,明天我把你收下两张羊皮,我的手镯到集上卖了给凑几个盘缠。”
第二天,尤素福老婆把两张羊皮用一件上衣包好,到集市上找到尤素福的一个熟人,偷偷地卖了,手镯找了几个人都不要。尤素福老婆回家后把尤素福的上衣和裤子洗了。晚上在煤油灯下,衣服还没有干,还湿湿的,她拿在手上缝补几处被大队民兵捆绑时扯开的口子,眼泪打线线地淌。尤素福也哭着说:“老婆,你跟上我这么多年没有享过一点点福。还成为‘投机倒把分子’的女人,让你头都抬不起。都是我的错。”说到这里,尤素福老婆大声的痛哭了起来。尤素福赶紧劝说:“我好着哩,我是走新疆,我不是走后世。赶快不要哭了,小心把他奶奶和娃娃吵醒了。”尤素福老婆才小了哭声,她又在煤油灯下开始烙了一晚上的干粮馍馍,炒了几碗熟面都给尤素福装好。天麻呼呼亮。尤素福把没有干的衣服湿穿上。他想给老人说一声,见老人娃娃都睡着了,又不好说,也不好打扰,不敢耽误时间,天一亮队上人多发现就走不成了。尤素福老婆偷偷地把尤素福送到村口,尤素福转过身说:“你赶紧回去,小心有人看见了。”尤素福老婆站在村头上,天空灰蒙蒙的一片,亮明星已经担山头了,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尤素福走路发出唰唰的声音。她望着眼前一个高大的影子和肩膀上甩来甩去的包裹,慢慢地消失在远方。她抹着眼泪一步一回头的走了回去。
尤素福是一个聪明人。满身装着两张羊皮的6块钱和老婆娘家给的20元。知道买车票不够,他在赶集时听说,静宁粮库有人赶着马车从兰州往回转粮,若能搭乘上该多好啊,他就往静宁粮库赶,一路上他思前想后,不知道怎么走,一路打问,到了粮库,一个高个子的人拿一把扫帚在打扫卫生。穿一件黄制服,口袋里还撇一支笔,尤素福想这个人一定是负责人,我怎么问呢,先打问粮库里有干的活吗,若能干活慢慢也就问到去兰州的马车了。他上前问:“联手,咱们粮库里要打扫卫生或者干活的人吗?”咱们有兰州往回拉粮食的马车吗?”这个高大个子的人看了看尤素福说:“谁和你是联手,你会干什么?”尤素福很麻利的将高大个子的扫帚拿了过来,开始扫院子。高大个子很干脆:“粮库装粮一天5元,看你干了就可以上班。”尤素福想。现在自己不能回家在静宁找个活干着等机会。尤素福很高兴。这样他既能等拉粮车。又有收入。就满口答应了。他在干活中了解到,去兰州拉粮的车,他们才回来,还需要等近一个礼拜才能走。这个高大个子的人很热情,对尤素福很好,在装粮的几天里尤素福格外的勤快。每次装完粮,他总是把场地打扫的干干净净才休息。高大个子就是粮库主任。几天的干活尤素福就赢得了主任的喜欢。尤素福把自己去兰州的想法给主任说了,主任同意让他跟上,并给他结算了干活的35元的钱。人们常说困难处有个容易,这也许就是尤素福的容易。
尤素福到兰州后。与同行的人道别,直接去了火车站。兰州到新疆乌鲁木齐车票要86元。他现在满身才61元.根本就到不了乌鲁木齐。兰州到青海票是26元。他就决定买到青海。上车后,他吃着熟面,干馍馍,干活的几天他忙着都没有休息好,现在到车上才有了休息的机会。
他和同坐聊天,问路上查票吗?他打问去新疆一路能不买票蒙混过关吗?同坐的说:“没有钱的人,不买票都能到新疆的人都有,到各个站口检查票时躲在座位下面,这样就混到乌鲁木齐了。”尤素福心里想,现在身上没有钱,只能用这种办法碰运气了。
列车员在火车道子来回走着喊:“青海到了,青海的下车,去新疆的坐着。”这时尤素福高兴了。列车要去新疆。干脆他乘早趴在座位下面。他没有什么行李。一个馍馍袋子往座位下面一放,他趴了进去,座位下不高不低,一个人进去能翻身,他就胳膊一枕,睡在下面观察动静。座位下面什么也看不见,只见穿着不同颜色鞋子的人走过来走过去。到站的旅客下完了,走乌鲁木齐的旅客又上来了。几个女的,有说有笑,来到座位前,包包里东西放在桌子上,几个坐下聊了起来,突然一位女的把鞋脱了,往座位下一踢,尤素福看见赶紧给往怀里一抱。另一个把鞋也脱了,鞋往里一踢,他赶紧又往怀里一抱。她们没有发现什么。中间的一位坐下,来回摆腿,他就往里靠,尽量让人家的脚不要踢上,一个大活人,实在没有地方往里靠了,就被人家踢上了,突然吓的这个女的“哇”的一声,说座位下面有什么东西?尤素福见藏不住了出了声:“几位好心人,我没有钱买票,你们几个原谅我,让我躲躲查票的,新疆我有事,实在没有办法,请你们几个包容一下。查票结束我就出来了。”这几位旅客都同情的同意了。火车走了好一程,检票员喊着:“大家把票拿出来,开始检查车票了。”在车道里从前往后的检查,尤素福位置上的这几位旅客掩护式的站起来拿出自己的票,很顺利的过去了。查票的人转到后面车厢检查去了。她们几个感觉一个男人睡在下面怪不好意思的,其中一位女旅客蹲倒叫尤素福让他出来,谁知干活苦乏的人,躺在座位下面,装熟面和几个干粮馍馍的袋子放在头前,腿展的开开的,打着呼噜什么都不知道的睡着了。一个男人睡在座位下面,她们几位不好意思坐在上面,她们却成了没有票的人,找空位置坐。没有打扰他,就这样天亮了黑了,黑了又亮了的过了两天一夜。尤素福也顺利的到了新疆。

作者简介
王鹏程,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宁夏作协会员,宁夏诗歌学会会员,银川作协会员,文学作品在《中国教育报》《宁夏日报》《固原日报》《澳门晚报》《星星诗刊》《文学百花园》《当代精英文学》《西部文学》《西部作家》《广东诗人》《中国诗歌》等报刊杂志和平台发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