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是村民推选出来的致富状元。
秋后庄稼大丰收,二叔排名第一,众人欢呼着把他抬起来。然后,披红挂花,跨自行车游街,现在的农村,十里八乡也找不到一匹马喽。
二叔喜欢看报,因为识字不多,经常追着别人请教。他善于思考。眉头舒展了,立马见行动。比如,村里人喜欢种棉花,报纸上说全国种植面积扩大,二叔就改种粮食。当年,棉花滞销,粮食涨价,二叔稳赚了一笔。当别人种粮食时,二叔改种花生了。
有人说花生产量低,他这次栽了。
二叔采用薄膜覆盖,一年收两茬,亩产翻了一番。令人叫绝的是,二叔自产自销。鲜花生水煮。干果火炒。不起眼的东西,经过他的手,卖出成倍的钱。
村里人服了,目光带着羡慕和尊敬。
二叔身材瘦高,眼睛时常眯着,嘴角带着自信的微笑。他右手捏着一个大烟斗,帅气里透出几分哲人的味道。二婶年轻漂亮。多年没有生育。有人说他们是丁克家族。
去过二叔家才知道,屋内的年画都是胖娃娃。平日看别人的孩子,眼睛直钩钩的,抱在怀里舍不得撒手呢。由此可见,他们不是不喜欢孩子,而是怀不上。正当人们胡乱猜想的时候呀,二婶生了。生下个八斤重的大胖小子。有人不相信,说二婶昨天还干活哩,她那一把拤的小蛮腰,哪藏得住大胖小子呀,保不齐是抱养的呢?
你可以有种想法,千万不能说出来,这事犯忌讳。抱养的孩子多着呢,没听哪个说我们家孩子是别人送的,只有毛啊狗啊才可以这样说。
孩子几个月大,脑瓜还竖不直,二叔就抱着。说抱大的孩子聪明。冬天怕冷,贴心窝搂着,外面包两层厚棉被。小家伙抓二叔的奶头,有时候含在嘴里吮。二叔哎呦哎呦的叫着,那种痒在心里的舒服,乐的他东倒西歪。正高兴着呢,孩子拉出一泡稀屎。可劲的往二叔身上浇,有人说快把这臭巴巴扔了吧。二叔竖起手指放到唇边,;“吁——!”
说是惊了屎尿对孩子不好,任孩子在身上拉,再浇一泡热尿。这种骚臭,谁受得了,二叔把孩子身上收拾干净,塞进热被窝,才处理身上的污秽。旁边的人捂住鼻子,扭着脸,嘲笑二叔不知脏臭。二叔说孩子尿,灵丹药,都是宝哇。
夏天怕蚊虫叮咬,两口子轮流打扇,不敢阖眼。孩子哭一声,就一通忙活。确认是饿了,才放心。遇到孩子生病,几乎吓得要死,好像天塌了似的。既便起个名字,夫妻俩也絞尽了脑汁。二婶说;“叫啥名字好呢?”
二叔说;“世上啥珍贵,就叫啥!”
,二婶自然想到金银珠宝。
二叔说;“俗,就知道钱钱钱,人生最珍贵的是良心,叫天良吧!”
天良脚步蹒跚,咿呀学语的时候很淘气。见啥要啥。二叔喜得贵子,对孩子溺爱有加。凡事有求必应。天良喜欢小动物,逮住邻居的小狗不撒手。二叔说:“隔天买一条”
二婶说;“宠物贵着呢?”
二叔说;“只要儿了喜欢,贵也买!”
二婶撇了撇嘴;“他要摘星星,钩月亮呢?”
二叔说;“有了上天梯,照样弄下来!”
二婶笑的花枝乱颤,其实她也是说说,只要儿子喜欢,割肉,都不心疼。
二叔骑着自行车,后架上挂个柳条筐,去城里卖花生了。小商贩串街吆喝,兜拦生意。二叔是等客。
广场是城市最空旷,也是最热闹的地方。春天,这里是风筝的故乡。夏季,是雨伞的海洋。夜晚舞曲在灯光里响起。白天,商品展销纷纷亮相。二叔把车子靠在灯杆上,坐下来抽烟。有人买也不用秤,凭手感去抓。买过的顾客都说这人神怪,一抓一个准。有人不信,跑过来观看,做生意成了街头卖艺。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后面的跷着脚,伸长脖子往前挤。
二叔叼着烟斗,缭绕的烟气让他眯起左眼,嘴角露出自信的微笑。他五指细长,灵巧。像魔术师玩戏法。吸引了全场的目光。有个小贩提着盘秤过来考较他的手艺,没想到二叔报出来的数,跟秤出的重量分毫不差,小贩的眼珠子瞪得像鸡卵。人群轰的炸开又聚拢在一起,响起热烈的掌声,欢呼声。
二叔优雅的骑着自行车,风在前面引路,烟斗曳着蓝色的烟雾,脸上阳光灿烂。
二叔卖完花生,掂记着为天良买狗的事,哪知道啊,小狗自己跑来了。
不知不觉,街景切换到到冬季。太阳像老人的眼睛一样灰黯,北风不经意间刮起来。沙尘把老天的脸庞涂抹得脏兮兮的,寒风长出尖角,脸上刀刮似的有了刺骨的寒意。这样的天气,街上难以驻足,行人脚步匆匆,二叔收拾摊位,要回家陪天良玩耍。他移动车筐,瞥见地上一团毛绒绒的东西。长着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正慢慢慢的爬起来,伸着懒腰,原来是一条白色的宠物狗躲在下面。
自从有了这条小狗,家里多了天良的笑声。宝贝儿子高兴,二叔二婶更高兴了。
二婶说;“这条狗归咱该多好。”
二叔说;“属于别人的,一定要还给人家,这是做人的本份。”
这几年,二叔在广场卖花生,拾过钱包,捡过金项链,都物归原主,他说,做生意要先学会做人,有人说二叔是一根筋。
二叔照样卖花生,出门的时候,筐子上多了一块招领牌,几天后,失主找到了。
小狗迫不及待的从车上跳下来,摇着尾巴,在一扇门前汪汪的叫。这里是拉圾场,污水遍地,气味难闻。屋门慢慢打开,一位白发妇人走出来。她身后站着个面带病容的小姑娘。
小狗摇头摆尾,嘴里吱吱的叫着,露出亲昵的媚态,白发妇人叹息道:“都说狗不嫌家贫,你咋跑了呢?”
女孩把小狗抱起来“小白,我想死你啦。”
二叔惊奇的发现这女孩简直就是天良的翻版,两个孩子长的太像了。心里涌出慈父般的疼爱,拿来花生送给她。
白发妇人是女孩的奶奶。三年前,女孩的弟弟被人抱走了。为寻子,家里卖掉房产,父母在外奔波,爷爷气病身亡,奶奶一夜白头,靠捡垃圾为生。
二叔回家后,心中仍难以平静。本是幸福的家庭,让人贩子害惨了。
二婶说;“丢孩子的父母找到咱家来了,
二叔道;“快请进来,人在难中扶一把,到屋里暖暖身子,吃顿饱饭”
二婶摆手道“不行啊,万一把天良认走,咋办?”
二叔笑道;“瞧你一惊一乍的,天良是私生子,不是偷来的!”
二婶神色黯然,忧心忡忡,“丢失的孩子跟天良同年同月同日生,穿的衣服都一样呢。”
二叔想起那个貌似天良的女孩,心里也犯滴咕,难道说这般巧合,他决定找三姑刨根问底儿。
当初抱孩子的时候,三姑是中间人。
三姑在集贸市场摆鞋摊儿,听二叔突然提到孩子,顿时神情紧张,心里打鼓。等听明原尾,才暗吁了一口气。
那天傍晚,她遇到个陌生人,说闺女在城里上学,让歹人坏了贞节,生出个大胖小子,他想把这个野种卖了。三姑当时想到二叔。
二叔看到粉嫩嫩的大胖娃娃,高兴的连方向都分不清了,二话没说拿出三万元。三姑暗中扣下一沓,只给对方两万。那人抓过钱就没影了,连半句话都不愿多说。
三姑劝二叔不要白费气力,这样毁人清白的事,你就是找到家,她都不会认。
天良的身世成了一个谜。
二叔想到哪个酷似天良的女孩,以及那条捡来的小狗,其中好像有某种关联。莫非是巧合,或者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假如天良是那个偷走的婴儿,自己就成了人贩子的帮凶,不知不觉犯下罪呀,
二叔心情沉重,精神抑郁。虽说照样卖花生,他的手突然不听使唤了,那杆无形的秤失灵了。
二婶抱着天良以泪洗面,神神叨叨;“天啊,没有儿子叫我怎么活呀?”
二叔说:“想想那些丢失孩子的父母,这种日子是怎么熬的,生不如死啊!”
正当二叔慧剑斩情,做出大义灭亲之举时,传来了好消息,那个失踪的婴儿找到了。
当初,人贩子偷走婴儿,把他装在瓷坛里养大,孩子只长头,不长身体,成了畸形儿,然后当成人怪去乞讨,后来被警察抓获,经过审讯,破获了婴儿失盗案。
二婶咕咚一声跪在地上,“阿弥陀佛,谢天谢地,我的儿子解脱啦,
二叔说,要谢就谢警察叔叔!
二婶说:“从此天下太平啦”
二叔说:“找不到孩子的亲生父母,我心里不踏实”
二婶说,“要是永远找不到呢?”
二叔说,真相永远在路上,只要不停的寻找,就会越来越近。
二婶说:“自寻烦恼,你真是一根筋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