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茶界大师,由文学步入茶道,正在撰稿茶经类的巨著。
抽空草就两篇散文,算是对文学的回头一望。两篇精短的散文,一轻盈,则深透似乡愁,重于乡愁,深入到乡风乡俗的人际间,在如今,很难读到这样的好文。又一篇厚重的文,是茶人,也是一个哲人在沉思,老道得令人折服。
两篇奉献给大家,让我们一同品味。
遥 远 的 粽 香( 外 一 篇 )
◎ 刘 云 魁
那个时候,奶奶包粽子,我也用芦叶学着包。我包出来的实在不好看,仿佛一个不规则的小石块,不像奶奶那种锥形,有棱有角的。奶奶说我的不是粽子,我就说那是小香包。
在乡村,童年有许多的欢趣。在那些端午,我跟在奶奶身边,包着一个又一个“小香包”。奶奶也总是一边包粽子,一边笑话我。然后,我们就把它们一起放进大锅里煮。我认真地编织我的那些奇怪粽子,并非为了食用,而是为了挂在胸前,在小伙伴面前炫耀!一个人的童年会有许多的快乐,那些快乐,单纯得天真烂漫!
而在远离故乡以后,那样的快乐便无由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很多时候我想,人的某些伤感,是不就这样开始产生?
我当然也会伤感!——尤其,无论在任何一个异乡,只要一看到粽子,我便会想起奶奶,我便会感到一股薄雾般的惆怅,萦绕于怀,久久不能散去……
我很后悔没有学到奶奶灵巧的手法,那行云流水、疾徐之度,真的是一种艺术。而有幸的是,奶奶不断念叨的一些“学问”,我至今还能记得。比如说煮粽。她常说,给的水要适当,刚漫过粽顶即可,不能太多也不可太少;水沸后,要再以文火慢煮,不然上边没熟而下边已浸烂。她说,人生很多的事跟煮粽子一样,得清楚分寸,要恰到好处。
惭愧的是直到今天,奶奶这话我都还没理解透彻。奶奶判断粽子煮熟与否,全凭鼻子嗅。即使现在,我也不明白她是怎么闻出来的。她这样煮出的粽子,既不夹生,也不太烂,非常爽口。也许奶奶在粽子上的“学问”,本身就是一门哲学。
每年,当粽子煮好以后,奶奶总是选上三、两串(一串四个),外加十个咸鸭蛋,让左邻右舍预先品尝。而在不久,人家也会以同样的方式回赠。我后来知道这是故乡的习俗。若干辈以来,我的乡亲们都沿袭这个做法,听说现在仍旧是这样。这样的习俗,我从奶奶、从乡亲们那里看到,起初并不认为有什么特别。而在我离开了她们,在我为着所谓的理想,尔后又为着现实的生存四处奔波之后,我往往长久地梦回老家,长久地——“咀嚼”粽子和它的“习俗”。我想的是,它们为什么要传承,表达的究竟是什么?它们不断地浸染后人,力求启迪于我们的,究竟又是什么?
很多时候,我在远望中不断思虑。我大约能感知一些,却无法说得明白。我唯一清晰的是,在处身已久的都市,当我面对花样繁多的各色粽子,我已经太久没闻到它那纯粹的香味,以及所传递出的那种温情了!
奶奶早已作古。在我,念念不忘的,是她给予了我童年乡村的诸多美好,包括她留给我的有关粽子的一切。它们成了我生命最重要的部分,支撑我,将一直伴随着我走完今生……
23.6.20草

山 望
那竹海,隐在群峰之间。
我疑心有隐士住居那里,不然,那近傍流泉的潭,苍然古树的藤,还有古树冠盖下的石桌石凳,它们为谁而生呢?
沿西涧的风,转过木桥,便见竹林坡下那些更显孤独的茶园。
一年当中,大约就一次,听闻采摘之声,尔后便人迹罕至。十分罕至。
大多时候,雾气,把那茶与它的邻居们——完全覆没,便只偶尔听到云雀路过的声音。孤独于山,孤独于寂宁时光,那些散落的物物们,坐禅着什么呢?我猜不应全是听雨辨风、观雾望日吧?
世纪太慢,也太远,它们朝夕竹喧,不语流泉,以为思念古树之下的独弈、涧桥之上的孤行吧?它们莫非因为我了?莫非那阔达的寂宁,源于我久疏于那山,与山里的一切……
我竟至于是薄幸之人了?我竟至于不能给予它们些许的慰藉?然而,它们却是幽清、自在、无尘无虑的呀!——非我,在这繁华的世间,疲累、喘息、汗流浃背啊!
到底,是我在期许于它们了?是我或曾有过的前世的心愿,又或当世这只许在梦里才有的诺言,——抽离红尘逃往这世外?不然,我何以常作遥遥之望呢?!
而红尘易老啊,山路太远!遥望,仿佛一个世纪落泪的童话了!在何时,我才可以从容地抵达于你们呢?
16年6.23草
23年6.26酌改
作者简介:刘云魁,65年生,湖北天门人。早年为“文青”,有诗歌、散文、报告文学等。其后事茶,有系列学术论文、教学成果。现为湖北省陆羽茶文化研究会副会长、陆羽茶道院院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