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胜散文三题:故乡,从未陷落!五月的诗友们,看见你们,就看见生辉的往事,没有对梦想投降,还将沿着缪斯的方向,出发……
在人类历史上遗址上沉思
——八九年春节五月诗友游狮子岩侧记
作者:陈国胜
每年正月初四,五月诗社的诗友们凑起来热闹一天,风雨无阻坚持了六年了。今年当然也不例外。这次活动安排去曲江狮子岩——十多万年前马坝人生活的地方,现代诗人钻祖先们栖息过的岩洞可不知有什么好戏演?
一路上,太阳竞露了儿下脸,把大地涂抹得暖黄暖黄的。今年春节整天阴雨连绵,今天不下雨,可算天公作美了。吹过来的风却是冷冰冰的,这倒不怕,大家都穿得挺厚实。社长桂汉标今天一声不响地走在最前面,步子迈得特别有力。我们几个走在后面的小伙子暗笑:“看,桂老师已经进入状态了。”
公共汽车上乘客满满的,杨惠民和冯春华最会吹,大谈作家、稿费、市长、常委,惹得车上乘客纷纷行注目礼,猜想是否身边坐着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杨惠民末了还拉下脸冒出一句:“怎么阿英说来又不来的?”冯春华把烟卷吐出来,很潇洒地笑了笑,却分明是苦笑。
位于曲江县城南两公里的狮子岩远看不过是平地上拔起的两座石灰岩孤锋,自一九五八年马坝人头骨化石在前山洞内出土后,国内从事古人类、古生物研究的专家学者纷至沓来,经过多年的挖掘考证,确认十二万年前,我们的祖先马坝人就已经在这里繁衍生息了。狮子岩也因“马坝人”而蜚声中外,吸引了无数游客前往考察、研究、参观和游览。
周伟拿着狮子岩管理局办公室陈显光主任的“放行条”,我们一行十人夹在游人中间鱼贯进入前山洞门。进到洞里,第一个感觉是暖和。游人太多了,我们十个在后面慢慢蹭。岩洞内彩灯密布,考古学家和艺术家们用雕塑再现了十多万年前马坝人的生活情形。姿态各异,栩栩如生的古人塑像有的刚刚狩猎归来,有的捕鱼,有的磨制石器、有的火烧食物、有的父亲抱子、夫妻相偎,享受天伦之乐。我初来此地,瞻仰之余,不觉对祖先油然生出一种敬仰之情。
在这些现代子孙面前,先民们显得那样泰然自若。我此时走在黄海凤后面,凝神听着皮鞋跟踩出的均匀的节奏,心里又忽然有一种远古苍凉的感觉,十多万年前,我们赤着双脚的祖先也是走得这样逍遥的吗?
我们十人当中,外号“夫子”的吴贻才一改平日的“书生相”,这会一直抢在小伙子和姑娘们前头,一会探头凝视,一会倚栏静思,仿佛一个置身宝山的的孩童面对着无数宝石出神。我想,这回大概又有机会拜读他们的作品了。
骑士欧运通今天揽下了照相的话,只见他频频按动快门,洞中不时返出白光,待我们到得后山,一筒胶卷已拍完了。可不知他今天抓到能在“贵妇人”面前炫耀的“角度”没有。后山以天然景色为主,洞中较少人工斧凿痕迹。我们从南面栈道上山,绕道西面,半山有一入口。两位导游小姐领我们下洞。噫!原来这里的岩洞比前山更加曲折峻峭,奇观迭出,桂汉标等几位故地重游者上次错过了这个岩洞,
此刻不禁精神一振。这里的岩洞比前山小,左、右和头顶不时有奇石突出,人穿过时需低头弯腰,多加小心。忽然前面传来有人头碰到顶壁石头的消息,谁旋即来个借题发挥:“无论多么高傲轻慢的人经过这里都必须低头。谁不想低头,那就只好选择流血了。”是啊,古人不是有句话叫“大丈夫能屈能伸吗?”让那些能伸不能屈的人来钻钻这个山洞,那一定很有意思。
在某种意义上说,周围的环境决定了我们每个人行走的姿态:狭窄的山洞里,你必须低头。冯春华又在挥洒他的男性魅力了,故意断后亲近导游小姐。杨惠民看在眼里,挂在嘴边,出得洞来,往明里一挑,大伙齐笑。周伟和罗瑞玲俩就住在马坝。今天罗瑞玲一路默然,若有所思,不知是否盘算着如何“保住地盘”。这很难说,因为罗瑞玲喜欢不知不觉地搞点辣的东西出来。
游览了“狮头”和“狮尾”。我们又参观了去年十一月(马坝人化石出土三十周年)才建成的马坝人博物馆。新馆总面积2100平芳米。是一座红墙绿瓦的古框架式建筑,显得古朴而又华丽。博物馆的黄志高馆长热情地接待了我们,我们首先参观一楼,一楼陈列着马坝人遗址及附近的同期人类化石、动物化石以及文化遗物,展现的是十多万年前马坝人的生活画卷。二楼是石峡文化的遗物,陈列着原始社会晚期到统一的秦汉帝国建立以前3000多年间马坝盆地的人类文化遗物。这些遗物出土在“狮头”与“狮尾”两石山之间,“石峡”
由此得名。石峡文化距马坝人生活的时代已十分遥远,我们大概可以由此猜想,这一地带自马坝人以来一直生活着我们的祖先。透过柜台上那种类繁多、做工精致的磨光石器、陶器和装饰品,我们仿佛看到了马坝先民们从事农耕、狩猎、制陶、纺织、艺术创作以及饮食起居的动人情景,令人心驰神往。我不禁自豪地感叹,尽管我们每一个人在茫茫宇宙中是那样渺小,但无数个体凝成的人类却已创造了多么伟岸的历史啊,在时间的长河中,在我们成为历史的时候,我们也能在这块祖先耕耘过的土地上留下一些什么吗?
从二楼下来,大家都疲倦了,一个个瘫在会客室的沙发上,桂汉标刁着一根烟用刚在二楼看到的一幅“先人舞蹈图”启发大家的思路,周伟和冯春华闲话着二楼的明清陶瓷如何巧夺天工。刘晓燕不经意看看表,猛然惊呼:“三点半了!’周伟的家人还等着我们吃午饭呢!
滴铃铃,滴铃铃,一串串清脆的铃声,载着十张漾着笑意的脸;载着马坝人的记忆,驶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1989年2月)
【此文原载《五月诗笺》,后选入广东旅游出版社出版的《从有梦的地方出发》一书】
一片叶子和另一片叶子
作者:陈国胜
在诗里和你相遇,就像在故地和旧友重逢,感觉很不一样。在诗里,我觉得自由多了,舒展多了,我一下子嗅到了你身上的气息,那种不需要用时间去分辨就能确认的气息,我知道你怎样在阳光里伸展,如何把自己染绿,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是一片诗的叶子,被相同的乳汁所供养。
今天是《新诗鉴赏与创作》选修课的第一课,这特区的高中校园,天气突然变得很冷,只是这间方正的教室,因了一张张年轻面孔的专注,又显得格外温暖。
在这样一个喧嚣的时代、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一个读图而不是阅读的时代,我们仍然喜欢诗,仍有机会用文字相见,有机会在同一秒钟,被同一种情感触动,足见我们的心地,都是一样地细致和柔软。
已故的哲学家、美学家、诗人宗白华先生说过,诗人是“深于情者,不仅对宇宙人生体会到至深的无名的哀感,扩而充之,可以成为耶稣、释迦的悲天悯人,就是快乐的体验,也是深入肺腑,惊心动魄”。
今天,我们谈了很多关于诗的话题,好像我迫不及待地要告诉你,诗的世界有多么美丽。我们学习了两首诗,其中一首是《抹眼泪的几种动作》,短短的诗行,我们看到一个人从年少到年老的变迁,然而,我不想说变得沉重,就是我们的人生。
是的,诗人要有忧患意识,懂得宇宙的孤独,人生的苦难,但诗人并不是苦难的代名词,相反,诗人更应该是阳光的播种者,是真善美的歌唱家。从本质上说,诗人是快乐的,因为诗人的心灵因思考而自足,因诗意而丰满,因承担而坚定,诗人更应该是幸福的体验者和发现者。
不可否认,我们的教育现状让人忧虑。2009年,教育国际评估组织对全球21个国家的调查显示,中国孩子的计算能力排名第一,想象力排名倒数第一,创造力排名倒数第五。
同时,美国几个专业学会评出了影响人类20世纪的20项重大发明,其中没有一项属于中国人;中国学子每年在美国拿博士学位的有2000人之多,为非美裔学生之冠,比排第二的印度多出1倍。但美国专家却一致认为,虽然中国学子成绩突出,想象力却大大缺乏。
2005年7月29日,温家宝总理在看望著名物理学家钱学森时,钱老曾发出这样的感慨:回过头来看,这么多年培养的学生,还没有哪一个的学术成就能跟民国时期培养的大师相比!这就是令国人震醒的、钱学森的“世纪之问”。
曾经的四大发明、孔子的故乡、诗的国度,我们曾经拥抱过人类文明多么灿烂的光芒!可是今天,为什么我们变成了一个没有想象力,没有创作力的民族?一个只讲实用,精于计算或曰算计,而没有诗意的民族?
似乎,这是一个迷乱而又疯狂的时代,许多人成了失去方向的陀螺,随势而倒,随波逐流,只为名利操劳,而枉顾心灵的饥渴;更有的人为一已之利任意伤害,丧尽天良;然而,正如诗人北岛所言,“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这又是一个走向新生的时代,新的种子正在严寒中孕育,春草永远不会停止生长,生活中真和善的一面始终在召示我们。
当人们向“90后”投去怀疑的目光,我并不那么悲观了,因为在这寒冬的课堂,我感受到了你纯净而敏锐的心绪,真的,你并不像数字那样苍白,你对文字的疑问,甚至让我刮目相看,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诗带给你的灵性,总之,让我们出发吧,不在乎要走多远,不在乎有多少时间,诗的美丽歌唱已隐隐地震动了我们的耳膜,远远的天际,终将喷出绯红的曙光。
好了,爱诗的同学们,这就是一片诗的叶子和另一片诗的叶子相遇后,在寒风中的,轻轻的吟唱……
(2010年12月15日深夜)
【本文选入山东文化音像出版社出版的《仰望蔚蓝》一书】
故乡,从未陷落
作者:陈国胜
游子与故乡,一个在近处,一个在远方。
这些年,文化人常常说起“故乡的陷落”,感叹世易时移,物是人非。而对于韶关------我出生成长,并工作了十三年的故乡,我没有“陷落”之感,因为生命的印记、梦想的根须一直深潜这一方土地,随着岁月的流逝,有的只是“感念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尤其这些年,再携缪斯之手,这种有根、有故乡的感觉更是令我欣然。根系何方?首先当然是这里的朋友,这里的五月。这些年,一有机会都会去参加五月诗社的新春聚会。去年因为搬了新家,留在深圳过年,所以今年的聚会,无论如何也要去的。
2014年大年初四,虽然路途不过百多公里,但仍早早起床,从翁源驱车,一路向北,赶往14万年前马坝人生活的地方------曲江马坝。
陌生的地方有陌生的风景,熟悉的地方有熟悉的风景。在马坝,除了看熟悉的风景,更多的,是去看熟悉的人,看熟悉的人变得陌生,看陌生的人变得熟悉。
十点钟,目的地到了,狮子山怡然静卧,新老诗友近百人已经开始在马坝人博物馆参观拍照了。韶关的文学队伍,又壮大了!这一方天地,气象果然不同!桂老师还是那样目光炯炯,神采奕奕;孙大哥依然不远千里从洛阳赶来;地主周大哥、罗大姐夫妇为诗社活动左右打点------各地赶来的新老诗友笑靥如花,言语温和,一派春日溶溶的景象。
自1982成立年以来,韶关五月诗社已经走过32年的历程,而诗社大年初四的活动已经坚持了30年!30年,一段多么让人敬畏的时间!一个人和一群人,桂老师和那么多老诗友,大家都还在,在一个叫韶关的地方,和一个叫缪斯的老情人,相看两不厌,忘情山水间。
作为一个加入诗社20多年,从诗社出来的写作者,虽然离开韶关已经13年,然而每次和诗友见面,没有陌生感,没有生疏和隔膜,有的只是温暖、情切。诗真是一种特殊的心灵粘合剂,平实而又切近的宗教,只要你有真性情,有一个开放的心灵,或许都可以在五月找到某种归属吧?就像桂老师在《春的聚会,蓄诗待发》一文中所说:“诗社也是五月人的家,与诗友团聚,更能激发诗的感觉,产生心灵的皈依。”
见面,问候,参观,拍照,开会,吃饭,诗朗诵,演节目,征文开题,做“马坝人”同题诗------活动的形式都差不多,只是内容不同,面目常新,收获各异。不知道后来新加入诗社的年轻诗友作何感想,作为五月的一位“老人”,真是非常珍惜这短暂的和大家相见和碰撞的机会。
每个人都是一本书,每个人都有其值得尊敬和阅读的地方,然而在这样一个现实而功利的年代,一个人走近另一个人,变得多么困难! “倒地老人无人敢扶”、“同学会变成名利场”------这样的事件被媒体反复炒作,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无比脆弱------于是,我们选择不去翻开另一本书,我们宁愿守住自己这一本,这几本,落个沉静,省得烦心,也不愿在书与书之间飞翔。
羞于赤裸裸的利益交换?防备无处不在的伤害和被伤害?为着伤口无法触碰?为着友情无法承受时间之轻?为着实用主义的那把看不见的天平?为着许许多多的权衡和顾虑?总之,因为种种本不应存在的障碍,我们失去了和谐的人际关系,失去了彼此的理解和信任。而在五月诗社,在这群爱诗写诗的真性情的人中,每一本书都是自然敞开的,只要有心,都可阅读,彼此分享,自由飞翔!就像孙大哥在其《南行风雅颂》中所说:“于这些纯朴,毫无利益之心,没有文人相轻的大小诗友们在一起,是人生快慰之事,是花多少钱也难买到的快乐,这就是我每年春节远隔1500公里必到的真实原因。”
是的,飞翔!我们彼此飞翔,在餐桌上,在行走间,在舞台上,在台灯下,用质朴的言语、用诗、用歌声、用各种我们能够展示的方式,交换彼此的生活和见解,交流诗歌和人生,交流对时间和空间的感悟,或者只是隔着一壶红茶白色的烟缕,黯然相对。
在一天的聚会中,有些书已被深深地打开,但更多的,只是点了一下头、握了一下手,随机地聊了那么几句,只是打开了书的扉页,然后就要道一声“再见”。而这个“再见”,对于我们这些身在异地的诗友来说,可能又是相隔一年,甚至相隔多年。
然而,不管阅读到那一页,见面总比不见好吧?那怕只是点了个头,连名字都来不及叫到嘴边,彼此的音容,其实已经鲜活起来。你还在那里,书还在那里,没有说出的话,没有找到答案,就留在风里聆听,去到诗里揣摩,或者就让它变成下一次见面的期待吧。
故乡,从未陷落!五月的诗友们,看见你们,就像看见许多旧时光,看见因回味而生辉的往事,看见青春的懵懂和绚烂,看见另一个真实的自己,他仍然活着,他,没有对梦想投降,没有被时间打败,他还将和你一道,沿着缪斯的方向,出发------
( 2014年2月9日)
【本文选入山东文化音像出版社出版的《仰望蔚蓝》一书】
(图文来源于诗的红三角,责任编辑:桂汉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