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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荷塘后面是假山，山上有亭，曰“抱亭”，是因为小，小巧玲珑，二人对坐，近可抱膝，故名之。
亭间瞻望，可见田野，山水村庄，白云炊烟；可闻声响，牛哞羊咩，鸡鸣犬吠。梦园的雨和风，都自田野来。
我对梦园之情结，之珍爱，亦与田园不可分解。
向东是函谷，向西是崤山，南有烂柯，北有黄河。青龙，凤凰两山对峙，南，北涧河潺湲东流，汉唐古道从镇中穿过，镇子依山而卧，象一颗珍珠。梦园在古镇的边缘，熠熠闪光。
我的目光不愿在田野山川间停留，因为我的心会在这片土地上奔跑。村庄，山坡，乡间小路，少女河，童年，是一本夹满回忆的书，我不想轻易打开它们。我的心象一只鸟，只能在梦园中栖息，歌唱。
曾几何时，堆土为丘，叠石成山，筑此抱亭，藉以揽胜。春夏秋冬，或红云初升，或斜阳待下，或风或雨，或静或动，皆能看梦园情致幻幻，般般柔情。
亭下有松，三株互倚，是迎客的松，长臂平伸，彬彬而立，面对着垂花的门，青苔的路，来者迎，去者送，不变的姿态，永远的笑容。
松前一片草，临近荷塘，雀们从水边飞过来，落在草坪上，打打闹闹，滚成一团。雨后草深，会淹没麻雀，它们钻进草丛，跳来跳去，只能看见草梢晃动，看不见它们如何在草里闹腾，忽然有一两只飞起来，喳喳叫着，又扑下去，没了踪影。
鸽子只在荷塘边，从月门边望过去，经常见它们飞来飞去，白的鸽子，绿的荷叶，青的草地，来去的麻雀，夕阳的光线从廊间射过来，亮了一半草地。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就这样，我痴痴呆呆，看这一幕，不舍不忘。
戴胜鸟会来草地中间散步，它们步态优雅，神气高贵，羽毛华丽，头上的五彩羽冠在草丛间闪耀，象一朵开放的蔷薇。这双鸟刚出现在草地上时，我感到惊奇，很长时间不知道它的名字。“戴胜”，它因极象古人在节日头戴剪裁的“华胜”而得名。还有许多种叫法，“鸡冠鸟”和“花浦扇”，两种最为贴切。
这种鸟的来临使草地更有色彩，它长长的嘴巴在地上啄食，她美丽的翎花在头上摇动，它飞来的瞬间，草地一片肃静，它的动作象是快乐的公主。
麻雀在戴胜飞来时都躲到了草地边缘，它们嘁嘁喳喳地议论着什么，它们看见了戴胜的典雅和漂亮，它们一定欣赏了，它们的话中有了害羞。
就是它们，就是这情景，就是这亭下的青草地，使我神往，使我的梦中色彩斑斓无限。
曾经从梦中惊醒，草地消失了，那块地方伤痕斑斑，象掏空了的心。我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鸟们飞去了哪里？戴胜安在？还有鸽子，清风，阳光，你们栖身何处？
“抱亭”在冬日的寒风中呜咽，松静默无言，荷塘结了冰冻，一片残梗败叶。从秋夜的噩梦中醒来，无法入眠，打开一本旧书，书里满是梦园的气息，一只蝴蝶标本从书页中掉出来，象一枚发黄的树叶。
我清楚地记得，那只蝴蝶是在荷塘边的草地上死去的，它死于一场暴雨！
我要为这消失的草地作铭。铭曰：
“芊芊青草兮生乎春风，郁郁苗绪兮岁乎有荣；
丽丽禽鸟兮来自莽野，呤呤发声兮顾盼偲切。
草有德兮鸟有行，茂华香兮神其鸣，
荷塘清兮白鸽绕，抱亭高兮翠松萦。
噫！君子爱兮若爱人，君子踏兮何伤心。
吁！吾当怜之，人应怜之，汝莫取之，汝莫害之。吾乃告祭于梦园。”
2009.8于涧尾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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