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丽娟：粉墨年华（组诗）

崖丽娟：粉墨年华（组诗）精华热点

23-06-24 10:13 2109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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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墨年华

梳妆台前，纤纤玉指

搅碎了阳光

金钗玉簪轻轻滑过

绿鬓粉颊发髻

点点碧翠

菱花镜里，顾盼生辉

描眉，画红

娇羞，含嗔

妆容精致映照一对

璧人儿美

舞台上，莲步轻移

迷乱了光影的凤钗罗裙

随风摇摆，窸窸窣窣

你吟唱，深闺春梦短

我倾诉，无尽绵绵情

微阖凤目淡然阅尽

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粉墨人生，芳华刹那

转身，大幕落下

泪倾洒

戏里，戏外

大幕，徐徐开启

且让浓妆艳抹的我们

携手愉快的同台演出

戏里，笙箫笛管

切切嘈嘈地演奏粉墨春秋

剧情唐突，角色糟糕

暂且都别理会

今晚，聚光灯下

我们就是绝对的主演

你的笑和着我的泪

忘情共唱一曲才子佳人

台前的观众

幕后的导演

只为入戏的角色

鼓掌喝彩

戏外，凝思默想

热热闹闹，或真或假

是什么催老彼此年华

灯光骤亮，恍如一梦

大幕落，戏散场

听戏

一阙古音悠悠奏响

浓墨重彩

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长袖善舞

才子佳人款款走来

舞台上

历史脚步，轻跑圆场

朝代更替，一桌二椅

千古爱情成为绝唱

幕启

灯灭

数不清的风流

不过须臾

女主角

一双眉眼秋水荡漾

聚光灯追着她

樱桃小口飞出莺莺燕燕的鸟语

穿透历史长河

酥胸，随真假嗓音起伏

秀发，是黑色瀑布还是白色月光

夸张的戏服遮挡她几寸金莲？

舞台中央，正掀起一场风暴

男主角高举一纸休书

蝴蝶拍打纸翅膀

眼中的泪水无声淌下

转身——

已然分不清

春秋冬夏

男主角

习惯了

小生妆容的风流倜傥

习惯了

灯光由暗转明之前

迅速进入角色。场景转换

必须把曲折离奇的故事精彩呈现

声腔传递出喜怒哀乐，唱词动人

有时分辨不清真身肉身

有时，却又超然物外

列队而来的

蝴蝶，飘然而至的白云

因过于熟悉而缺乏悬念

戏的间隙侧立于幕后

看他人演绎生离死别

既是演员

也是看客

舞台就像魔法师变幻莫测

即便只剩下自己，他也不会

孤独

戏中场景，宛若尘俗生活

他已猜透全部剧情

也由此看淡了人生

聚散

离合

戏中戏

聚光灯下，接受众目睽睽的洗礼

一个人颤颤又惊惊

跑自己的场，吟自己的词

陈述戏文剧情的悲喜

名利诱惑被戏剧表演放大

爱恨情仇、善恶生死

戏中戏，轮番上演

舞台上帷幕重重,落满尘埃

侧台长廊，影影绰绰

多少梨园青春一路跌跌撞撞

鲜花掌声,交付台上那束耀眼追光

荣辱得失，毁誉参半

粉墨妆容收藏了多少

眼泪和伤痛

幕间

每次聚光舞台中央

你倾情表演别人

别人也倾情欣赏你

一场精彩好戏，有我也有你

上半场结束，大幕轻轻关拉

翩然落在下场口

此刻，走过扑朔迷离的后台

仿佛穿越无法预设的人生栈道

化妆间，菱花镜，胭脂台

笑魇如花

用二十分钟休息调整

收拾心情做回本色自己

酝酿情绪，默诵下半场台词

迎着目光款款登台

欸呀，又是一出好戏

等待开场

戏文

行走在去往剧场路上

后台的锣鼓

早已在耳际敲响

看到舞台上甩起水袖

心儿荡漾开来

鲜活的生旦净末丑

径直将戏文里的情爱故事

唱进我心里

离开剧院很多年

吴侬软语的各种调门

依然挂在嘴上

闭上眼，板腔哐当

《红楼梦》《西厢记》

《孟丽君》《梁山伯与祝英台》

一出出好戏打开记忆闸门

才子佳人唱念做打

戏文里的爱情

哪有生活里精彩

戏院

戏院，不计其数精彩纷呈的演出

一道帘幕分割了舞台与观众席

演员们在后台化妆穿戴

台词在心中千万遍默念

锣鼓铿锵

角色轮番登场闪亮

剧情起伏跌宕

莲步轻移甩水袖跑圆场

所有故事都留有历史余响

美妙情节带来陶醉和享受

角儿眉目传情

仿佛戏魔吸魂夺魄

狂热的崇拜无所不在

泪水在临界点达到沸腾

戏院里，我若有所思

人生的痛点

戏里，还是戏外

戏韵

粉墨年华，时光隧道穿梭往来

古代爱情被时尚易容

春秋故事搬上梨园舞台

琴弦拉响，记忆粘贴剧情

才子佳人，站立在古琴弦上

娇俏身影沐浴历史辉光

斑斓戏服色彩连着色彩

朝代的枯叶落泥为土

转瞬，又在枝头发芽

音律胜券在握

——君临其上的唱腔千迴百转

夕阳和朝霞，亲人和家园

携手，款款而来

溪流交织，浪花似银色的发辫

现代声光电波与古琴弦一起欢舞

星星。月亮。玫瑰。花香

舞台上演绎温柔之乡

沉浸戏中的我

百感交集

谢幕

在天上，在人间

水袖轻扬，才子佳人巧笑倩兮

吴侬软语刚刚降落琴弦

转瞬，好嗓子又高高吊走了它们

朱唇启，合鼓点，余音袅袅

牵手谢幕,声音走了,看客散了

款款步下舞台

褪戏服、卸浓妆

收拾三弦、装好琵琶

走出戏院，恍惚又过了

粉墨春秋一华年

仿佛，他们的一生都在适应

台上台下,戏里戏外

巨大的反差

对镜

对镜梳妆，耐心卸下

花花绿绿的精心伪装

慢慢剥离黛眉、朱唇和粉脸

人到中年，好像

从年轻时做的一场梦

突然醒来

低眉浅笑时

一个陌生的自己

破镜而出

戏言

剧场里

我究竟被什么吸引

夸张的妆容

漂亮的戏服

典雅的台词

流水般的音乐

跌岩起伏的剧情

或者，只是

角儿的一笑一颦

戏看多了

有时候觉得

自己的一生

就像没有情节的戏剧

平淡无奇

戏语

命运跌宕起伏，莽撞入戏

奈何，做不成主角

与配角，若即若离

把生活新编成一出大戏

让形形色色的观众参与演出

剧情，无论悲和喜

最终以沉默，以孤独

落下帷幕

敲锣打鼓，人生

终究是一场

空欢喜

活色生香的舞台

以如此巨大反差

退还给观众，另一个

喧嚣浮华的现实……

（谨以此组诗歌记录我在上海越剧院的工作经历）

崖丽娟，壮族。诗人。出版诗集《未竟之旅》《无尽之河》《会思考的鱼》。其中《会思考的鱼》获上海市作协会员优秀作品奖。在“南方诗歌”开设“崖丽娟诗访谈”专栏，诗歌、评论访谈发表于《上海文学》《作品》《诗刊》《诗选刊》《诗林》《扬子江诗刊》《江南诗》《中国文艺家》《百家评论》《作家》等。出生于广西，现居上海。曾担任上海越剧院副院长。

附：近期重点关注专题栏目——

“未来诗学”往期文章

2023年5月，活跃在中国当代诗歌现场的诗人、诗歌评论家、学者，展开了一场关于“当代诗歌困境和危机”的专题研讨，这场研讨会上提出的观点和诗学理论，引起了极大关注。根据这场讨论的主要参与者一行、王东东、张伟栋等人的建议，南方诗歌开设“未来诗学”专栏，用以刊发关于这一主题的有关作品。

这是一个特别需要诗歌的时代，南方诗歌秉持“开放、包容、自由”的诗歌精神，欢迎争鸣，并希望为中国新诗的未来，找到更多的共鸣！

六人谈｜当代诗歌的困境与危机

候乃琦｜当代诗歌困境现象之观察

梁余晶｜困境，但非绝境

楼河｜历史主义诗学是必要的还是可怕的

蔡岩峣｜不仅是语言还有语言对应的生活

吴虑｜“绝境”，或曰一次换轨

李照阳｜诗歌史的终结，经验写作、自我与诗的更新，及AI的冲击

李少君｜人诗互证与诗歌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