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贼咧
杨自莹
老王这几天一直提不起精气神,好像魂被什么东西勾走了似的。老王的身子骨可好着哩,虽说人到中年,但吃得快,走得快,睡得快。用“三快”的标准来看,老王肯定不是机器零件出了问题。可老王还是话语不多,茶饭不思,夜梦连连。
老王的爱人柳叶也发现了老王的不正常。柳叶和老王都在县医院工作。老王在胸透科,柳叶在五官科。两口子平平淡淡,恩恩爱爱,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但一个月两人也有六七千元的收入,也就是小康之家了。两人有个女儿,名叫小涵,正上高中。
午饭的时候,柳叶特地多烧了几个老王爱吃的菜。柳叶善解人意,老王谈恋爱的时候就看中了柳叶的这点好处。柳叶把蒜炝油麦、清炒山药、凉拌茼蒿摆上桌,虽说清淡,但老王就爱这个口味,柳叶还特地把过年时没喝的一瓶葡萄酒打开,她知道老王爱这个调调,时下不是反对四风吗?这当然称不上奢靡之风。其实老王最反感大道理大口号,尤其是有些道貌岸然的干部,台上道理一箩筐,占下酒肉一桌子,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老王家在农村,一路走来,烟酒不沾,荤菜少吃,素菜偏爱。他始终记得父亲在世的时候,常说的一句话“碗底是福”。所以老王吃饭喝粥的时候,几乎是滴水不留,一粒不剩。为此,柳叶还说老王是饿死鬼投胎转世。为此,老王还曾一本正经地给柳叶讲过一个他听来真实的故事:
某次纪检委到某局考核干部,在最后个别谈话时,副局长敢大胆说:你说我们局长吧,他吃肉,我们没啥意见,可总该让我们喝汤吧,可我们局长吧唧吧唧几下就吃完了肉,又唏溜唏溜几口喝完了汤。你说喝了也就喝了,总该给我们剩一点油花吧。可我们局长硬是哧哧溜溜把碗的里里外外舔了个干净,你说我们局长总该给我们留下吃饭的家伙吧,可他当着我们的面又一下子摔碎了碗。
那次讲完故事,柳叶笑得是前俯后仰,她不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官。老王刚开始听这个故事时,也是笑得一塌糊涂,他也不相信。可那个讲故事的人说是确有其事,确有其人。可他在给柳叶说的时候,却笑不出来。是啊,老王怎能笑得出来呢?一个有良知的老百姓恐怕都笑不出来!
当柳叶把最后一个洒上孜然面的小葱拌豆腐端上来的时候,老王像是若有所思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还是一清二白好啊,还是自自然然好啊!女儿小涵正在夹菜,抬头看了爸爸一眼,说到,老爸,吃饭还吃出哲学来了!柳叶也说,你爸最近正在写一篇论文,《试论青菜豆腐对预防腐败的作用》。老王听了,斜了一眼老婆,半嗔地说,没个正形。柳叶趁机说,老王,你最近有什么心事?
老王能有什么心事呢?
他还真是摊上大事了。可这又算哪门子事!说出去都让人笑话,所以老王只能在心里嘀咕嘀咕,就连柳叶都不知道。可老王又憋屈得慌,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辗转反侧,甚至没有感觉到柳叶身上发出的热浪般的气息。
事情还得从上上周说起,那天诊室人也不多,几个医生护士就随便闲聊。老周和老王是同龄人,两人经常在一起天南地北瞎侃,有时候也咬咬耳朵说些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话。那天,不知由什么话题引起,老周说他爸曾是一名军人,扛过枪打过日本鬼子,后来部队打散了,他爸找不到部队就回家种地当了农民。老周说完老王就随便接了一句,你爸该不是逃兵吧!老王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到老周认真了,大声说,让你爸去打鬼子也不一定能好到哪去,一样是逃兵。老王看老周有点生气,也不好再说什么。没想到,从那以后,老周就不搭理老王了。老王也敏感,心想,区区小事,值得么?两人就杠上了。
可是老王清楚,这怎么能叫事呢?牙齿还和舌头打架呢,一个办公室,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只不过两个人一时都抹不开面子罢了,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非要争个你死我活,更何况老王那么了解老周,两人都非见缝插针投机钻营之人,都把身外之物看得风轻云淡,虽说不上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大境界,但也算得上随遇而安。
说起来,老王和老周还曾同命运共患难呢!那年,两人同时被科长排挤正天昏地暗的时候,院里要把老周调到另一个单位,要把老王降级,两人是惺惺相惜,同命相怜。老王还经常开导老周,为老周出谋划策。正是老王的一番话,老王才下定决心力拼一回,保住了眼下的差事,才没有调到乡镇医院。
所以老王断定老周这次也是和他一样耍小孩脾气。有时候老王想,哪天在办公室,从后面捂住老周的眼睛,老周肯定猜个十遍八遍也猜不出是谁。老王想,用这样的方式消除两个人的尴尬,该多有意思呀!
事实上,老王已经看出老周这两天已经有所示好了,这就像两个小孩子打架,刚开始用劲很大,打着打着就没力气了——谁愿意一直打下去呢!比如打官司吧!法官是吃了原告吃被告,谁愿意一直打下去呢,既伤脑筋,又伤和气。
可老王还是闷闷不乐,怏怏不快。是啊,连老王也觉得这不是平常的自己呀!按说,老王也祘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了,也算是提得起放得下的人了,怎么就高兴不起来呢?
这天午饭后,柳叶对老王说,要不咱们让老梁看看吧!老梁是医院内二科的主治医生,和老王私交甚好。老王说,我心中有数,我没事的,你就别操心了。女儿小涵鬼着脸说,老爸,你可不要医不自治呀!柳叶一瞪眼,小涵跑着上学去了。
可柳叶还是不放心,下午上班时间,她偷偷地给老周打了一个电话试探地问了一下老王的近况,是不是有什么医患纠纷,有没有什么同事矛盾,会不会有什么经济纠葛——老周说,没有啊嫂子,老王一切正常,就是有时候叫他吃饭他不去,请他喝茶他不去,让他瞎逛他不去,不过啊嫂子,在办公室好像话不像从前多了,说到这儿,老周小声说,嫂子是不是你俩吵架了。柳叶说,吵,吵起来倒好呢。在家里一个样,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来!
这样过了几天,柳叶发现老王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心中不免着急起来,她甚至怀疑老王是不是得了抑郁症了。可是老王又有什么理由抑郁呢?钱多不如境顺,妾美不如妻贤,老王虽说不上神仙日子,倒也悠哉美哉,美哉悠哉,不应该呀!柳叶想。
其实也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只不过老王想,这能叫事吗?那天,当老李再一次摸他的头时,他一把抓住老李的手并且义正辞严地正告老李:第一,有一有二没有再三再四,别以为你的头跟我的头一样,你就可以随便摸;第二,男人的头女人的腰是不能随便摸的。
看到老王一脸怒容,老李很是惊愕,自知理亏,就一边儿去了。其实老李和老王都是一个发型——光头。两人经常以此互开玩笑 ,只不过老李爱动手动脚。以前老王不计较,按老王的话说,那叫“头”以类聚,人以群分,只不过这次老王却没忍住,不过他马上又觉得后悔了,谁让自己气不打一处来。
老李是院办的,平时爱喝点小酒,球打的好。老王和老李算是球友。老王一后悔,又在心里自怨自艾。老王想,区区小事实在不至于。可这小事又似乎老房子里的蛛网似的,缠缠绕绕,让人觉得极为讨厌。老王想,人们对待生活中的大事,大都能临门一脚,管他三七二十一,而生活中的小事却让人牵绊顾虑。老王想,这叫啥事儿呢,这能叫事吗?不就是一句话吗,可这话该怎么说呢?
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老王上班途中遇见了他们院长。院长比他小七八岁。院长看见老王带了一顶草帽,就说,老王你戴这草帽挺有风度的。老王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说了一句,你们是耍那帽子的,我们是耍这帽子的。院长瞥了老王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晚上,老王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一个人走进一个大峡谷。在峡谷里,他大声唱歌,学不知名的鸟叫,然后赤条条游过一池潭水,赤条条躺在石头上晒太阳,并且和石头对话:“我厌倦人群,对人提不起劲儿。”……老王正梦酣的时候,忽然吱杻一声,被吓了一个机灵,不由得“哎呀,好贼哩”一声,睁眼一看,是柳叶进门的声音。
柳叶说,谁是贼,谁是贼。
作者简介:杨自莹,男,生于1970年8月。山西省芮城县人。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芮城县作协副主席。曾在《诗潮》、《诗林》、《新诗大观》、《河东文学》、《长江诗歌》等30余家报刊杂志发表作品二百余首(篇)。2013年入选《中国诗歌三十年》。散文《握雪》获2014年中外诗歌散文邀请赛二等奖,出版诗集《发痒的春天》、《风铃叮当》两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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