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雨季正式拉开帷幕,从窗口望出去雾蒙蒙一片,太阳不敢露头,躲进了白云深处,天空仍然透明敞亮;走在路上,蒙蒙细雨像密集的子弹,落在身上无处躲避。周末的风波亭里依然坐满了人,大家毫无目的地聊着家常,感觉单调乏味,就让阿苏讲故事助兴。阿苏盛情难却:“好吧,今天讲什么呢。”阿苏想了想说,“不久前听到的隔壁戏,藏在心里挥之不去,今天就一吐为快。”
大家屏声静气的听阿苏讲下去:
工人新村的房子虽然经过了翻新改造,但隔音问题仍然没法解决,这也是老旧小区的通病。那天晚上我睡的很早,迷迷糊糊就被一阵说话声吵醒,再也睡不着,就侧耳听下去。
“我有两个月没来大姨妈,会不会又有了?”是隔壁小翠的声音。
不会吧?哪就这么巧。”这是老秦的儿子小秦的声音。
“我没骗你,”小翠说,“是真的又怀上了。”
“…………”听不到说话声。
“说话呀?我都急死了!见没有回答,小翠接着说,“怎么这时候就装死了?”
“你们已经生过二胎,再生就是第三胎了。”老秦发出了叹息声。
老秦退休多年,十年前老伴查出癌症晚期,三个月就走了。小秦念完初中考进技工学校,毕业后外派到地铁公司,月薪两千多,每天负责给机器加油,只到三十五岁才找到外来妹小翠,买不起房,全家人挤在一处。
万籁俱寂,一阵拉扯声后,老秦又发声:“你们也别怪这怪那的,大毛二毛都是我带大的,你们白天上班,晚上死睡,哪里还能顾上孩子?如果再来一个三毛,我这把老骨头恐怕要交待给你们了!”
“爸,你不要太悲观,万一第三胎是个女孩呢?”看来小秦希望要个女孩。
“男孩也好,女孩也好,你就会制造穷人。”小翠显然对小秦表示不满。
小翠嫁到秦家时还没有户口,到处打零工,只到大毛10岁以后按政策再去派出所报的户口,现在仍然做保洁工作,每月到手不足三千。自从有了二毛以后,生活负担加重,老秦找到居委周书记,才让小秦在物业公司做保安,每个月包括夜班费连奖金三千多,离家还近。
“黄梅天快要到了,我这条老寒腿又要遭罪啦!”老秦拍打着自己的腿在发牢骚。
老秦年轻时候在东北农村插队,有一年春节回来探亲,铁轨被大雪封住,被滞留在了北京站,要等第二天把雪铲除后才能通车。因为漫天大雪,滞留在北京站的旅客太多了,休息大厅里到处是人,凡是能坐的地方都被占领了。夜半时分更加寒冷,老秦找不到歇脚的地方,只好在一处避风的地方,躺在水泥地上将就一晚。有人从身边经过,叫卖棉毯和垫子,最便宜的草垫也要几块钱,老秦舍不得,咬紧牙关总算熬过了这一夜。那时候老秦没钱,如果有钱就直接去住宾馆了,不会遭这份罪。就是这一夜,刺骨的寒气钻心的疼,从此落下了老寒腿,一到季节转换就发病。
“哪天抽空带老爸到医院去看医生。看能不能治好?”小翠在跟小秦说。
“好的,”小秦说,“听说有个地段医院的医生用祖传秘方,可以治好疑难杂症。”
“别光嘴上说说,”小翠说,“明天去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
“我看还是算了,”老秦立刻制止,“都几十年的老毛病了,瞎操心也没用,我这个病谁都治不好,去了也白花钱。”
“我们坚决不能再要第三胎了,真的负担不起,”小翠好像下了决心,“明天到医院再检查一下,如果属实就当场把胎打掉。”
先别急着去打胎,”小秦坚持自己的梦想,“要真是女孩呢,我看还是生下来吧,再说现在国家已经出台鼓励生三胎了,好像说生下第三胎每个月还能享受些补助政策。”
“少废话,你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就会制造穷人,”小翠在发脾气,“这个穷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下去了!”
“哎,我只有这点本事,你就骂我一顿吧。”小秦在叹气,“都怪我没学历没技术,这些年一直跟着我过穷日子。”
“你知道自己没用,还好意思说出来,”小翠说,“大毛升初中了,今年的学杂费又上涨了不少;二毛进小班,杂七杂八的费用也很高。现在的孩子真的养不起,穿的差一点就算了,吃的再马虎点,营养跟不上,到时候个头长不高,将来连老婆都难找。”
“你也别太担心,”小秦说,“既然国家允许生三胎,总不会饿死我们吧?我们真要生下三胎总要考虑考虑我们这样的困难家庭吧?”
“你 想要什么说法,”小翠说,“别想的美,能保证不生病就是万幸了,一旦有个大病小病的,你有钱去治病吗?我看真要拿房产去做抵押了。”
“你们先别吵了,这样吧,”老秦终于发话,“明天我去问问周书记,如果我们响应国家号召生了第三胎,像我们这样困难户会享受到什么实质性的利好政策?”
“现在房价这么高,”小翠叹气说,“我们现在连一套房都买不起,先不说生下第三胎这么办?等大毛二毛长大成年了,我们拿什么去给他们买房?”
“俗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小秦好像很有信心,“我们要相信党和政府,你就放心吧,国家不会见死不救的,反正我不想放弃生第三胎的。”
”…………”已经听不清在说什么了。
很长时间过去了,已经听不到隔壁传过来的声音了,寂静的夜晚,这时候突然安静下来。小秦想再要个女孩,不怕穷,相信党,依靠政府。小翠再也不想长期过穷日子,坚决不想再生第三胎。因为他们意见不统一,第三胎的问题还得不到解决,我们在这里不能妄下判断。
阿苏最后说:“清官难断家务事,生不生第三胎是人家自己的家事,穷也好,富也好,都一样要生活下去,每个人对生活的理解都不尽相同,有着自己的人生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