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童年我的童年是在老家山村度过的。常戏水，却不识水性；与竹木打交道，但不谙木工竹器手艺。刚过两岁的我，随母亲和爷爷、弟弟还有小叔，因父亲被定性为“右派”入狱，中断生活来源，从秦地关中被遣返回闽西，暂住舅舅家的村子，叫兰田村，村子不大，一面依山，三面环溪，村中只有十多户人家。舅舅家祖上可是大户人家，据说有七八个兄弟，可谓人丁兴旺，一排三层土楼木栏杆，一层设有八个灶间饭厅和天井，客家人多住楼上，防潮避湿气。后来不知怎么衰落了，只留下舅舅和我两家血脉。偌大的旧楼，少人住，显得十分空旷，二三楼灰土厚积，蛛丝密网，鼠迹斑斑，阴沉得怕人。偌大的老宅只住我和舅舅两家，且隔了好几道院墙，共有四扇大门，门外有条水渠，绕向村里家家门前过，供人担水，浇菜浆洗衣物，渠的末端就流到大片稻田中去了。母亲一出门下地，我便和弟弟及同伴,蹲在水渠旁玩水，摸鱼捞虾捉小青蛙，还变作法子玩水车。用一根萝卜或蔴杆，掐头去尾，留一乍长，削成圆轴，再用烧完的香把竹签，码十字横插萝卜，两端各半，并排三根为扇轴，再横着编满四面扇页为水轮，置于渠水急流处，两手并用，以指尖托住车轴两端，贴水便啪啦啦转动，玩得十分开心。或拾取一块薄木板，锯成巴掌大小做船。板头削成三角，另一端切割为“门”字形，内腔横系一根松紧带，中夹木片为桨，拧紧桨绳，轻放水面，一松手，借反弹之力，拍水船行，真乃一梭剪波，旗子扬风，何等快活！芦苇杨花时，可利用苇杆，截为筷子长，以细竹签为栓，穿透苇杆，册成一排，上下栓定，如古时竹简，放于水流中，苇排击浪，如一叶斗波，乐得我们直拍手。稍大一点与同伴在大溪玩真的竹排。溪有深潭，急流浅滩，村里上一辈人有落水淹死的，村里人称之为淹死鬼。我们这帮孩子，一玩开，哪知深浅安危？剥光衣服，不是打水仗，就是撑排戏浪。孩子当中有个最大的，约十五六岁，叫阿和，他掌竿撑排，我们只是排上乘客。只见他叉开双脚，蛮老到的样子，左一竿撑，右一竿拨，直把竹排撑得摇来晃去，我一下子被撩落水中，呛了几口水，只觉天旋地转，本能地用脚尖踮石，身子一耸一沉，想抓住竹排，又够不着，胡乱扑打溪水挣扎着。阿和眼疾手快，横下竹蒿让我抓住，拉近竹排，他伸出手攥紧我手腕，拖上竹排，我瘫在竹排上不断吐水，吐得头耳发懵。多亏阿和搭救了我，要不就呜呼哀哉了。打那以后，我就害怕到大溪大河游玩，只在小溪小沟里来几下狗爬式，所以平生成了旱鸭子。在水里玩的游戏可谓多多，如摸鱼捉蟹、石洞掏龟，荷塘偷莲······

用废旧木板做各式玩具枪，仍是我们的拿手好戏。随处可拾取小块薄木板，连锯带削，留足梯形状为枪托（把），扳手枪管的粗胚，然后再细加工打磨，把玩在手神气十足，模仿打仗，无疑是哑巴枪，以嘴巴发响代替枪声。后来学会了做“啪子枪”（客家话），做法与哑巴枪相似，只是在枪把上端锯开五六公分的活木塞当栓，用薄铁皮弓为栓壳，前后活动自如，再以松紧环，一头套枪管底，另一头卡住栓屁股，拉开枪栓，以拇指顶脱栓茬，“啪”的一声脆响。此等玩法还嫌不够刺激，便在枪栓内，放一粒火柴头，栓击冒烟，但哑炮居多，也太浪费火柴。家境较好的娃娃，待货郎担子一来，便用两分钱买一板啪子炮，每板约有十几二十个，红纸蒙贴表面，微凸小圆疙瘩，内装微量火药，偶一看酷似当今圆圆点点的塑料泡沫，用时撕下一小片，置于枪栓壁，栓击枪响，且冒火花轻烟，散发一股火药味。没有钱的孩子，平时拾取攒积一些鸡毛，鸡素子皮，桔子皮、麻钱等小东西，用来交换啪子炮。玩“火枪”要摊成本，颇费功夫，玩竹枪更简便，只需在房前屋后砍一根刀柄粗的竹子，要选竹节长的，竹管前端留足五公分长为枪管，管面锯一半指长的沟槽作为枪槽，槽底再轻锯一公分窄的小口，为扳手口，竹管后端仍掏一小眼，再以竹筋为弓，两头插槽口，借竹弓弹力，射出柴梗“子弹”，射程约五六步，岂打人脸，射狗打猫随便玩。有时，我对准正啄食的大公鸡射去，直射的它惊飞一跳，逗得我们哈哈直乐。竹弓若绷松了，就放在水里泡一泡，使其反弓为直恢复弹力。要是做水枪玩，那更简单，备一竹管就行，上为敞口，下端竹节钻一小洞为喷眼，内插一缠有布头的拉栓，抽拉自如，喷出的水线足可驱赶对方。玩伴中，男孩子手里多有自制玩具枪，凑够一帮人，对垒打仗，咋呼着、追赶着，多借柴堆、老墙、稻草垛作掩护，或躲避于后可防可攻。有个稍大的玩伴胆子特大，我们眼看他闪进敞开门窗的寿材房，眨眼之间竟没了动静，里面以板凳架着两副棺材，上盖围蓆，厚覆灰土。老家有句俗话叫：“棺材没鬼会吓人”，因棺木一端昂头抬额，加之刷上通体黑漆，唯有寿材头正面，以红漆描上“福”或“寿”字，一副凶神恶煞的狰狞，叫人生畏。我们故意喊：“鬼来了”，试图吓他出来，还是不见动静，反倒把我们吓得不敢喘大气，正欲转身走开，“砰”的一声响，他从棺材底下爬出来，灰头土脸笑得前仰后合，还十分得意地摸摸自己碰疼的头。他从此落下个外号“鬼怕佬”。他长成大小伙子后，竟敢在夜晚独自一人，打着火把钻进深山沟里捉石蛙。那时的农家孩子，没有买玩具的概念，都是自个动手做，玩法也名堂很多：跷跷板、打竹板、做笛子、荡秋千、敲针窝鱼钩等等。虽然大家都很贫，但自然之母向来厚待我们，馈赠无穷竹子林木，从未让我们稚嫩的双手受过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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