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 龙 船》

谭中培

    端午节，我们家乡叫它“端阳节”；赛龙舟，我们家乡叫它“划龙船”。

    我的家乡高家镇，坐落在长江边上，记得小时候，每逢端阳节，洗艾蒿澡、喝雄黄酒、吃粽子、吃盐蛋、划龙船，把小镇闹腾得像过年一样。而对我印象最深的是划龙船。

    历史记载，公元前278年，秦军攻破了楚国京都，爱国诗人屈原不忍舍去自己的祖国，于五月初五写下绝笔《怀沙》之后，抱石投汨罗江而死。传说屈原死后，楚国百姓哀痛异常，纷纷涌到汨罗江边去凭吊屈原。渔夫们划起船只在江上搜寻他的遗体，追至洞庭湖时不见踪迹。之后每年的农历五月初五，划龙船成了端午节的习俗，借此来纪念屈原。后来，人们将划龙船的寓意进一步扩展，添加了祈求多福、风调雨顺、事事如意等内容。

    端午节划龙船，不光是比输赢，还展现出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和博大情怀。

    高家镇的龙船，宽约1.4米，长约20米。龙船分船头、船身、船尾，参赛人员一般规定在23人左右，其中舵手1人，鼓手1人，号子手1人，划手20人。

    龙船比赛有两名裁判员，他们分别站在长江左、右两岸指挥比赛。所有参赛选手均为男性，而且必须会游泳。

    龙船的船身不会涂色，只抹桐油，只有龙头和龙尾有颜色。龙头和龙尾用木头雕刻而成，与龙船连成一体。龙头和龙尾不会很大，也不会向上翘得太高，因为太高会产生前进的阻力，影响船行速度。龙船比赛的时候，舵手将尾舵尽量往下压，让龙头抬起来，据说这样做，龙船跑得更快。

    修建三峡水库以前，长江分为枯水期和汛期。枯水期一般为冬季，江面的水位会下降，航道变窄；汛期一般为夏季，喜马拉雅山的冰雪融化，雪水随金沙江汇入长江，江水暴涨，江面变宽。端阳节正处于夏季，浑浊的江水汹涌澎拜，一泻千里。这时候在江面上举行龙船比赛，险象环生，这对人的心理素质和身体素质是极大的考验。不过，当地政府已经做好了应急救援准备，一艏救援机动船在江上随时待命。

    有一年的端阳节，上午，母亲用艾叶、菖蒲熬成水，让我和弟弟、妹妹洗澡。

    母亲说：“用艾叶、菖蒲熬水洗澡，可以洗去霉运，皮肤上还不会长痱子。”

    洗完了澡，母亲又给我们身上涂抹雄黄酒。母亲一边抹酒，一边说：“雄黄酒可以祛邪免灾，还可以防止蚊虫叮咬，等你爸爸回家来，一定让他喝一杯。”

    我问道：“今天端阳节，爸爸还要上班？”

    “今天下午龙船比赛，他是划手之一，正在单位上做准备工作，听说下午两点钟开始比赛，你们吃了午饭可以去观看。记住，要带好你弟弟妹妹，不要离河边太近，小心被洪水冲走。”母亲嘱咐说。

    吃了午饭，我带着弟弟和妹妹，来到高家镇岸边的一处高地，观看龙船比赛。岸边人山人海，人头攒动，人们顶着烈日，戴着草帽，打着各种颜色的遮阳伞，静静地等待那激动人心的一刻。

    龙船比赛，采取渡过江，再返回来，来回的时间越短，获奖的机会就越大。

    这次比赛，参赛的一共有五艘龙船。五艘龙船的人员分别穿红、黄、蓝、绿、白五种颜色的背心。五艘龙船在江岸上一字排开，船头向着江面。我看见父亲和他们龙船队的人穿着清一色的红色背心。所有参赛选手都没有穿救生衣，因为穿救生衣影响划桨。

    我和大多数人一样，很看好父亲的龙船队，因为他们的划手都是干体力活儿的工人，一个个膀粗腰圆，肌肉发达，比起其他龙船队的划手要壮实很多。去年的龙船比赛，父亲单位的龙船就获得了第一名。

    救援机动船将一名裁判员运送到了长江对岸，对岸插了两面红旗，两旗之间相距200米左右，过江的龙船必须在200米之间的位置靠岸，然后才能掉头返回，否则算违规。

    长江边的趸船上临时安装了一个高音喇叭，喇叭的声音传得很远，江对岸也能听得很清楚。

    下午两点钟，高家镇政府的一位副主任通过麦克风开始讲话，时间持续了约10分钟。

    讲话结束以后，裁判员宣布：“各队准备，龙船下水。”

    话音刚落，各队推着龙船向江水中滑去。待龙船停稳，划手、鼓手、号子手、舵手纷纷上船找准自己的位子。号子手站在船头，面向划手；鼓手站在船的中间位置，面向船头。所有的龙船呈九十度斜着向上，据说龙船只有半逆流划行，才能抵消水流的速度，从而准确到达对岸的指定位置。

    一切准备就绪，裁判员通过高音喇叭大声喊道：“预备……开始！”

    话音刚落，只见鼓手猛地砸下鼓槌，五条龙船如蛟龙入海，向激流冲去，随着气壮山河的号子声，划手们展开了与激流的生死较量。

    随着鼓点响起，号子手开始徒歌，他唱第一句，划手们接第二句。

    “五月初五！嘿哟嘿哟！端阳节呀！嘿哟嘿哟！龙船过江！嘿哟嘿哟！不得歇呀！嘿哟嘿哟！激流险滩！嘿哟嘿哟！脚下踩呀！嘿哟嘿哟！拿到第一！嘿哟嘿哟！好过节呀！嘿哟嘿哟！……”

    随着“嘿哟嘿哟”的号子声，龙船像离弦的箭，乘风破浪，刺向对岸。那“嘿哟嘿哟”的怒吼声，体现的不仅仅是万众一心的集体主义精神，还体现了划手们坚韧不屈的拼搏精神。

    所有龙船到达对岸的指定位置以后，必须马上掉转船头往回划。

    我看到了父亲所在的龙船率先抵达对岸，接着掉头，然后回航。也许是体力不支，划船的速度有所减缓。徒歌的号子手，声音也不那么洪亮了。再看其它的龙船，回航的速度更加糟糕，有的被激流冲离了航线，有的虽然在正常航道上，但是已经落后不少。父亲所在的龙船眼看到达了江中心，江中心是水流最湍急的地方，如果不用力冲刺，激流会将龙船冲离航线。

    大家的心都提了起来。突然有人大喊：“加油！加油！加油！”

    瞬间，岸上爆发出了一片呐喊声，“加油”的声音此起彼伏。龙船队也许受到了鼓舞，划手们开始发力。只见红队龙船像一支离弦的箭，直刺江中心。紧随其后的三艘龙船，也勇敢地冲向激流。最后一艏龙船，由于划手们的体力不支，被激流冲到了下游三公里以外，最后被救援机动船连人带船拖回了岸边。

    比赛结束了，裁判员通过麦克风大声宣布比赛结果：“端阳节龙船比赛，红队获得第一名，蓝队获得第二名。”

    就这样，父亲的红队，在这次龙船比赛中再次获奖。

    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那场龙船比赛，如今仍历历在目。那场龙船比赛，让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强大的民族，一个伟大的国家，无惧艰难险阻，正勇往直前。

作者介绍

谭中培，男，笔名“蓝风”，1951年2月出生，籍贯重庆丰都，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八十年代开始发表文学作品，曾发表过长篇小说、短篇小说、散文、诗歌等大量文学作品，参加过各类文学大赛，并获得“2022年十大年度桂冠精英奖”及“2022新时代中国风采百名作家奖”，其作品入选王伟主编的《中国诗歌百佳精英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