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词
调寄·小重山(龙谱 韦庄体)
【词林正韵】
父亲节遐思
连振华
一别音容两杳然,
光阴流水去,几多年?
无心沧海与桑田。
追梦影,远处漫云烟。
又是缅怀天,
感恩情乱绪,夜无眠。
忽闻谣韵转回还。
尘埋事,次第复鮮颜。
父亲的口哨歌谣
(父亲节的忆念随笔)
连振华
不知道现在是在地府还是在天堂,不知道平时是忧愁多还是快乐多,不知道是否知道今天是父亲节、儿女们最怀念的日子;总之,早已隐身于另一界的父亲,越来越远离了熙熙攘攘的阳世,越来越远离了我们,越来越渺茫于人们心灵的记忆。正像铁氧长带录制的音声光影,在无形的电磁场的波峰浪谷的颠簸中逐渐消磁一样,他的数十度春秋的生命的印迹,正在芸芸生活的沸沸扬扬中,无声无息地无限趋向于宇宙深渊黑洞的视界,正在无限地逼近于陨灭。
可是,只要还有儿女在,只要我还存着活灵,宇宙的消磁过程就不可能完成。父亲的音容笑貌,就会依然在我们的心灵留痕,再于夜梦里、节日中栩栩还生。
父亲的一生,似乎应验着西方的神坛说教,一来到这个尘寰就带着原罪,一能够做事就开始忙碌赎罪,一赎罪就是一辈子劳累。在告别人世那阵他是否赎罪完了?不可能得知,我们作为儿女,感知到的是内疚忽然加沉增重,沉重得足以让我们只要还活着,就永远不敢遗忘父爱尊恩……
时空无垠,人生短暂,可短暂的人生亦是 无穷像素的集合;这仿佛几何学上的直线长度无限,上面有点无限,而线段长度有限,其包含的点也无限一样。父亲生前的那些是是非非,那些爱恨欢愁的光影,在儿女们的心屏上永远闪光,差别或许只是清晰暗亮的程度。
父亲给我印象深刻的事很多,其中与别人最不同的,恐怕是他的口哨歌谣了。
父亲的口哨歌谣,有点类似于纤夫的号子。说是山歌,又没有山歌的嘹亮;说是诗词的低吟曼颂,又更有谣曲的旋律韵调。他是父亲无意识自创的,可能跟清苦的人生和劳碌的命运相关。其通常在这种情况发生:在他独自一人长时间劳作,特别是在天寒地冻独自一人长时间劳作的时候。
那年代,老家那一大片稻田,终年都水汪汪的漫浸着,这对于鸭子和水鸟那可能算得上伊甸园。父亲很多年都是生产队的“鸭倌”,放着好几百产蛋的母鸭。深冬,庄稼收完,水浸的田园就像一个不太平整的巨大的湖泊,一块一块闪着镜子般的亮光。鸭子散在竖着些残余稻草茬儿的茫茫水泽中,跟一些大雁、白鹤一起觅食玩水,逍遥和谐的景致恍若陶潜的田园诗的精魂复活。鸭子不用怎么看,带着黑狗守着黄鼠狼和狐狸便万事大吉,因此,只要我不上学,这都是我帮着做。
黄昏来临,天气时常骤然起风,很快就寒气逼人。父亲会在这时来替换我,他要赶鸭子回归。面对着星罗棋布的鸭子,父亲会“啰呀——”地长号几声,条件反射,鸭子嘎嘎回应着,朝着挽着一只大篓(装着喂鸭子的秕谷(鸭粮))的父亲,争先恐后地聚拢来。在等鸭子集群的时间,父亲便会吟唱起他的口哨歌谣。音韵融入寒风,寒风卷旋音韵,弥散到苍茫的四野,似乎岚涛雾浪在流淌凄凉……
元宵一过,雪融冰化,春耕开始。虽然春寒料峭,父亲还是要一早就挎着木犁,牵着大水牛去翻地。父亲扶着犁跟着大水牛在一块块水浸田绕圈,一绕往往个把时辰都不停息。这时,父亲的口哨歌谣的音韵,与吆喝水牛前进的“嗐嗐”声会轮番交响;远远静听,格外和谐,似乎能够给春耕添加了一些生趣,替春耕分担了一些繁忙和苦累。
起先,我并不知道父亲哼唱的内容是什么。听多了,加上知识的逐渐积累,慢慢听得出都是增广和一些诗词。诗词主要来自三国演义,以及谢缙的一些搞笑篇。
例如:
勉从虎穴暂栖身,说破英雄惊煞人。
巧将闻雷来掩饰,随机应变信如神。
又如:
一年两度伐枝柯,万木丛中苦最多。
为国为民皆丝汝,却教桃李听笙歌。
父亲只上过一年学,由于种种原因就离校了。从小就跟随大人在家农耕。可是在我懂事时起,我就愈益发现他的“野史”知识颇为丰富。他仿佛懂好几部演义,其中的三国,改造成乡村口语化的故事他知道得特别多。是怎么学来的呢?我一直没有想通。
父亲的学名叫连济民,伯父叫连泽民,如果再有兄弟会不会叫“拯民“”惠民”呢。由这些名号可以看出家族的文墨和志向。父亲的父亲是享誉一乡的秀才,伯父念过很多书,老牌教书匠,是故里四方的通儒达识,会不会是门庭书香的浓郁气氛,氤氲得父亲无师自通,智慧在灵域私密授受和升华?……
父亲早已离我而去了。父亲节的缅怀,我也只能将深情注入记忆中他的“口哨歌谣”中,再排出一篇工整端庄的方块字面,凝聚我无限的哀思。
愿父亲在那边随意……
2023.06.18父亲节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