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 局长 主任

地点： 局长办公室

时间： 上午

[幕启： 局长在打电话。

局： 小阳，不，小马，马主任，你来下！嗯，到我办公室来下。

[马上 敲门

局： 进来！

马： 局长，有事吗？

局： 马主任，是这样，今儿个跟你聊个事儿。

马： 什么事儿？......

局： 嗯，有点小事儿。

马： 你就直说了呗！

局： 嗯. 是这样的, 比如说吧，咱们局的机关食堂，要不要改造一下。

马： （诧异）局长，你也想改造，改造机关食堂？

局： 咱们讨论一下，你先坐下，喝点水，慢慢嗑。

马： 局长，我早就说了，咱们机关食堂，去年档次给你整低了，内部人员用餐还可以，招待上级领导，迎来送往，这档次那行？比下人家机关食堂，可差老远了，跟非洲国家的食堂似的。

局： 你说话注意点国际影响！（叹了口气）这我知道！

马： （试探地问）上面领导来了，不是一直在皇宫御宴大酒店接待的吗？那可是五星级的国际大酒店，人家那才叫上档次哩！接待过外国总统呐！

局： 我知道，还苏格兰风情哩！

马： 是哇，在那里喝卥汁不要钱的！喝白开水也不要钱的。

局： 这我知道，你，你小子提这干什么?是这样的，上头发文件了，迎来客往，不得再请客送礼，你不知道？

马： 知道，那咱们就不请客不送礼呗！ 也怨不得咱们小气！

局： 唉，难哪！你不请，可人家请，你不送，可别人送！

马： 正是！谁都不傻，局长，我告诉你，许多机关部门，最近都在改造装修单位食堂哩！食堂没改造好之前，你知道他们在哪几吃饭吗？

局： 在那儿？

马： 在会所！知道不？那会所里面什么都有，要什么有什么！

局： 你去过？

马： 没有，没去过！

局： 是吗？那群众眼睛还会盯着的！老百姓会去掀桌子的！你没听说泰州高港开发区老百姓掀桌子事？

马： 盯个屁，现在有高速，张江市跑到李海市会所，王麻县带至陈光县宾馆， 高速路程不用半个小时， 老百姓认不得外地人， 盯谁呀？ 谁跑几十公里去看你吃喝玩乐呀！再说现在喝茅台酒， 你根本看不出来！

局：茅台酒谁不认得！

马： 现在酒厂经销商有特制内供，外面看是矿泉水瓶，是农夫山泉、娃哈哈，可里面装的是茅台酒，你看得出来吗？

局： 政策胜不过对策，还真是盯不了。

马： 以前每次人员来往，都是有吃有喝有玩有礼带走的，现在一下子什么都没了，不要说领导部门来的客人不习惯，就连我们这些下级搞接待的经办人员，也感到很没面子，很不习惯。

局： 怎么啦？没好处捞啦？是不？不好再浑水摸鱼了，是吧？

马： 嘿嘿，也不全是，跟你说吧，是习惯，知道吧，不习惯. 不，是习惯，不大习惯，习惯这玩意，很难改的，知道波？比如你， 说戒烟你在老婆面前保证了好几次，结果呢？你戒了好几次， 可你戒成了没有？是习惯这玩意儿阻止了你，明白吗？

局： 按理说，中央的精神也是对的. 也是得民心的。

马： 咱也没说错啊，也没反对呀！可你执行了，别人不执行，你得罪了上司和朋友，别人没得罪，人家上司心里会怎么想，你这不是专干堵自己路的蠢事吗？再说这请客送礼，花的钱是国家的， 是纳税人的，可饭菜就是吃在自己肚子里的，人情路子都是留自己兜里的， 这样的好事儿，谁不想做哇？现在做人做事，没路子没关系，你走得通吗？哇！

局： 唉，也真是的，这社会风气，也得改造了。

马： 最关键是我们头上顶的这个帽子， （摘下局长头上帽子.) 懂吗？这帽子都是上级领导选了，给你戴上的， 所以你对上级部门， 是万万怠慢不得的， 你不再请客送礼， 迎来送往， 那上级一不高兴，帽子也就给你摘了哇，（戴在自己头上）那就会戴到人家头上哇，他们是咱们的天，得罪不起哇！知道波？

局：（看了看小马，没有说话.) 你就戴着吧，我还不想戴哩！

马：那咋行？（又帮局长戴好帽子）所以说，宁可和下面顶牛，也不往上面撞天！宁可自己不吃不喝，也不能忘了送礼请客。

局：精辟！你这话精辟！

马：（贴上局长耳朵）听说市政协改造食堂，花上七百多万哩！

局：（怔住了）有这么多吗？不会吧！

马：千真万确！他们接待的客人，规格档次高呀. 连老外都有，不整个五星级档次，屁股能坐得下来吗？

局： 看来，咱们这儿不改造，也太落后了。 

 马：（也叹了口气）那些老百姓，哪知道我们的苦处，天天骂我们大吃大喝，不知道我们也是为了工作，都喝出了三高，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

局： 得了，得了，你就别再高下去了，你这三高﹐不就是讲我吗？

马：哪能呢，我咋会讲局长您呐，你比我爹还要亲，我爹只在家里骂我，你在单位还管我，我只是说，我们有的领导和同志，甚至为此付出生命的沉重代价，我们是在献身工作，牺牲自己呀！

局：迎来送往，有时候也确是工作的一部分。

马： 我们有时陪客陪到深更半夜，又是上酒店，又是去歌厅，又是去桑拿，晚上十三点，都回不了家，回家后还得挨老人孩子怨， 老婆娘子骂，你说这哪是正常人过的日子。

局： 有时候那确是工作需要，知道波，是工作！跟你老婆说清楚，不要造成误会. 你要记住，老爹可以不睬，老婆不能得罪，知道波？

马： 知道！老婆可以不睬，老爹不能得罪！

局： 反了！说反了！

马： 没反，我老爹是当官的！他官比我大！

局： 你这孩子怎么总不学好呢？

马： 我咋不学好？我知道官场比商场更难，比工场更累，比战场更险，比农场更苦，这道理，老百姓那里能知道哇，他们就知道会发牢骚骂人！整天在网上骂爹骂娘！整个是心理不平衡！更年期综合征！

局： 是社会群体心理失调症！

马： 我不管什么心理失调还是月经失调，反正是个病！文化宣传部门光吃饭不管事，也不组织人写点文章，疏导疏导。

局：老百姓不是圈内人，不知详情，也怨不得他们。如果官场不用他们的钱，他们也就不会骂了。你看看中国人有谁骂外国领导大吃大喝的，没有吧？以前你爹没当官时，看到村主任天天带人去吃饭，不也在他背后骂他娘嘛。

马：您那时也真的，进饭店吃饭还自己带菜，也不怕别人笑话，你真会抠！

局：是的，那时环境不一样，条件也不允许嘛！再说，那人也不是什么大官嘛！他不就管条晚上的大道嘛！

马： 那可不一般，那是星光大道呀！

局： 有点星光就大道啦？就该送该吃该喝该拿啦？

马： 关键是咱的命运在人家手心里抓着，你想做歌星，不服评委行吗？你要做明星，不服导演行吗？你想提干，不拍马屁行吗？关键不在于我们送不送，关键在于人家收不收，不在于我们请不请，而在于他们吃不吃！他们如果坚决不收，坚决不吃，那我们也会坚决不送. 坚决不吃的！

局： 那倒也是，上有所好，下必甚马！

马： 下必甚焉！这不就得了，既然上面愿意收，那我们下面不愿送， 你说那行吗？那一天他拿出双皮鞋给你，你咋办？

局： 咱也不收，不收人家送的礼！

马： 小样，人家可不是给你送礼。

局： 那是干吗？

马： 小鞋，让你穿小牛皮鞋！

局： 穿小鞋？

马： 是的，比如说，你这脚是42号，叫你穿24号硬邦邦的小皮鞋， 好受吗？

局： 是不好受！

马： 明白了吧？

局： 问题就出在这儿！

马： 这请客送礼，就好比我们的工资单， 基本工资都是四五千左右，差别不太大，但各项补贴加班费奖金等等加起来，就不同了，有的每月才一两千，有的有五六千，另外隐性收入也不同，有的五千一万，有的是十几万，衣食住行卫生巾嫖娼赌博用的钱，都可找到地方变相报销，如果你都给取消了，谁会乐意？当官了没得吃吃喝喝，谁还乐意？旅游没有公款报销，谁还愿意来你这儿做事？谁还拥护你做局里领导？

局： 你说的这个比喻，指出了一些问题，比较实际，客观。

马： 说白了，上头有些人经常来转一下，就是下来收点礼的，这你比我更清楚，一到清明，茶叶要上市了，各级部门就都来人了！一到端午，中秋，元旦，春节，上面那个部门不来人？ 一拨一拨的，院子里小车子都塞不下， 现在只吃不带，政治挂帅， 又吃又带， 送来奖牌。礼金送上门来，职称项目就批下来，回扣打入上司卡上，经费拨到下面账上.

局：（叹口气）权力不约束，真是只吃人的老虎。

马： 局长，如果长久下去，不吃不喝不送礼，不外出考察参观，旅游度假，咱们咋办呢？以往局里百多号人，各科室陪客接待都安排不过来，现在没事做，天天在网上游戏打牌斗地主，坐在办公室喝茶聊天吹牛逼，嘀嘀咕咕瞎议论，搞得人心惶惶，这也不是正事啊，这到了年底，上面下拨的经费要是用不完，咋办呢？

局：（又叹了口气）上缴财政吧，都是纳税人交的血汗钱哪，总不能私分掉，那会犯错误的。

马： 不行呀，局长，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去上交，今年财政下拨－千万，你剩下三百万全交上去， 那明年下拨财政就是七百万了. 后年就是四百万了，您越省钱，上头拨的款就会越少呀！不说别的， 全局上下百多号人，不把你骂死呀！人家都在跑部要钱，可你却想着省钱上交，这，你这个差距也太大了吧！

局： 那倒也是。

马： 钱没用完，上头反会认为你工作没做到位. 省钱也不是好办法. 所以各部门到了年底，都在突击开会花钱. 开表彰会座谈会发礼品发奖金发年货发补助，带着大家外出旅游参观学习相互交流，大家心里都知道，只有今年多超支，明年才会多拨款，把钱剩下留明年用，都是大傻瓜。

局： 听你一说，好像是这个理。

马： 不如将这三百万用在食堂改造上，搞个四星级的食堂，咱不搞五星级的，咱们比市政协食堂压低一级，规模也整小一点，抓典型也就抓不到我们头上，把机关人员的福利也顺带提一提。还有，局机关每年安排外出旅游度假，也是有次序的，今年尚有十五个同志没能出国旅游考察，现在这风头上，也不适合再外出了，不如将这省下来的旅游费，按三分之一的比例，作为困难补助或奖金，直接发给他们算了，这样一摆平，内部也就理顺关系了， 不会再有不同意见了。

局：（只听，没有吱声.) 你说，继续说，咱们今天多嗑会儿， 多听听你的捣鬼（宝贵）意见。

马： 现在工作千头万绪，最要紧的是和谐，社会要和谐，单位更要和谐，千万不能内乱，好多机关领导出事体，不是老婆情人管不住， 就是内部员工稳不住， 利益分配悬殊太大，就形成各个阶层阶级，形成利益不平衡，你知道吗？一当形成不同利益阶层，就会形成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于是有人就会在背后检举揭发使绊子，录音摄像，举报放水，坏你大事，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上头派巡视组来一查，说是串窝腐败集体贪污了，到后来一锅端， 谁都没好果子吃，您说是不是？

局： （愣了一下）马主任，看来还是你们年轻人会动脑子，你这人适合在政界发展，问题看得透彻，点子想得周到，今后前途无限！ 你瞧我这呆脑袋瓜子，怎么就没能想到这些呢？

马： 谢谢局长，你是我的亲爹！ 你交代的任务， 没有不完成的， 您放心！局长，我这个副主任年底该转正了吧！您可别忘了哦！

局： 是吗？

马： 是的，您老指到哪里，我就冲到哪里！

局： （挥手一指）那是什么？

马： 是, 是厕所！

局： 冲呀，你去冲呀！

马： （愣在那里不动.)

局： 怎么不冲啦？ 刚才还吹什么，你指到那里，我就冲到那里呐！

马： 局长，你是让我去冲厕所呀！你真会开玩笑！

局： 当初你从北大读博士研究生毕业，回来考上公务员，分配来到局里工作，我还不想要你，后来考虑到你学的专业对口，就收留下来，刚上班时，你虽然一副书呆子气，什么都不懂，但你能认死理儿，尽踢马蹄子，一点儿都不肯拍马屁，对我也不肯点头哈腰，人们都说你是初生牛犊子，老虎都不怕，当然也有人说你博士博士，什么都不是，说你不懂人情世故，可我不同意这种观点，认为你政治上还是可靠的，后来，你也搞成了两个小项目，提抜为办公室副主任，但这几年下来，你可真长进了，你真出息成才了！ 你不但变成五项全能的马屁精， 你连万里红尘都给看破了！你可真了不得，不得了！

马： 机关才真是个培养人才的大学校，大学里教的全不管用。

局： 眼睛一眨，五年了，你也该毕业了，这样吧，根据你最近的表现， 局党委研究并报市委组织部批准， 免去你办公室副主任职务， 让你到环卫所去锻炼一下，从普通工人做起！

马： 什么？你调我去环卫所做工人？去冲厕所？

局： 对，是冲厕所，你那头脑壳里的东西，比厕所还脏，得好好冲洗冲洗， 你去了得好好干，好好想想，等你改造好了，把你自己思想灵魂冲洗干净了，我再去捞你出来！

马： 不想去！我不去！我回家找我妈去冲.

局： 这是组织决定，可不许胡来！

马： 那什么时候去呀？明年去行吗？ 我......

局： 今天下午就去报到。

马： （哭）不管啥时候，局长，您可不能忘了我哪！你要记得去捞我呀！我可是你的嫡系啊！咱们俩可是有血缘关系那！

局： 哭什么？真没出息，只要你好好干，不掉进屎坑里，我一定会去捞你的！

马： 爹！你好......好狠心哪！你竟让自己亲儿子去冲厕所，我是......是你从外头捡回来的吗？我不是你亲生的吗？我是你小老婆生的吗？你咋这样对你的亲生儿子呐？你是我真爹还是假爹啊？我明天去做个ＤＮＡ检验看看！

局： 胡说什么？

马： 要不，要不，你咋会给自已儿子穿小皮鞋呐！

局： 我这是想改造你这臭小子！

马： 那你食堂不改造啦？你就光改造我？

局： 你还惦着食堂呢！那你吃了中饭再走，爹送你去新单位报到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