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嘎鱼坨轶事(小说)
佳义
当年经历过那场劫难的幸存者,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至今仍心有余悸惊魂不定,都说那真是一场罕见的恶战,场面十分惨烈令人震撼,直杀得天昏地暗人妖难辨,就连大运河的河水都染成了血红色。
嘎鱼坨地处京杭大运河天津静海与西青之间,是个巴掌大小的渔村,运河之水就从村前缓缓流过,可谓水路通达,地理位置十分优越,成为往来漕运交通的必经之地。远望村子的地形地貌,恰似蜿蜒的运河边上一条搁浅的嘎鱼,“嘎鱼坨”因此而得名。
村子里住着百十户人家,祖祖辈辈老实本份,终日靠捕鱼捉虾为生。其中有一闫姓人家,家中养了几条大船,靠租船和放高利贷发迹,成了当地赫赫有名的大户。户主闫老爷年近六旬,年轻时娶有一妻。他老婆自幼喜贪寒凉,常爱泡在河水里游玩,久而久之落下病根儿,与闫老爷结合多年,到了连个虾米小鱼儿也没给闫老爷生出来,成了闫老爷的一块心病。闫家没有一男半女,这让闫老爷将来把偌大的家产如何传承?
闫老爷气怒之下便常常夜不归宿,带上大把的银两跑到县城里去寻花问柳鬼混嫖娼。这县城可是闫老爷从年轻时就看好的“后花园”。恰巧与一新来的头牌窑姐儿打得火热,可谓一见倾心、如胶似漆、难舍难分。没过多久,闫老爷也不知搭错了哪根儿筋,竟肯砸大把的银子,将那窑姐儿赎了身,又挑选一黄道吉日,吹吹打打用花轿明媒正娶回家,成为自己的二房姨太太。这让大太太心生不满,可是又很无奈,只得甩手不管,每日吃斋念佛,不给当家的和老二好脸色看。
甭说,那二姨太还真给提气做脸,竟在闫老爷六十大寿那一年,当真给闫家生下个大胖小子。虽说长得象闫老爷又黑又丑十分磕碜,可好歹毕竟是个“带把儿”的,天生虎头虎脑,倒有几分憨态萌相。
闫老爷高兴至极如获至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在家大摆宴席宴请三天宾朋。可就在那天夜里,闫老爷兴奋过度饮酒过量,突发心脏病一命呜呼见了黄泉。大老婆见没了指望,咬牙跺脚心一横,三尺白绫紧随闫老爷而去。闫家却从此留下一个孽种和祸根。
二姨太视儿子为掌上明珠,自然百般宠爱,可谓是要星星不给月亮,要月亮也设法摘得搁儿子嘴里含上。这小子自小跟着那帮家丁,好的一点儿没学坏的一学就会,恶吃恶打十分霸道,且天生胆大超人浑横不讲理,下手也十分地黑狠。三、四岁的时候就学大人的样子用刀剁活鱼玩儿。他并不将鱼一刀剁死,而是先剁掉鱼尾巴,然后再一段一段剁鱼身子。看着那鱼瞪着眼在血泊里来回痛苦地扭动、翻滚、挣扎,他便咧着嘴,流着哈喇子,嘿嘿地坏笑。宰剁活鱼成了少爷童年最常玩儿的快乐游戏。因为他天生皮糙肉厚,脑袋瓜子生得奇形怪状,就像干涸的河床一样里出外进坑洼不平,于是人送绰号“嘎鱼头”。嘎鱼头就这样一天天长成一个皮糙肉厚膀大腰圆二十郎当岁的壮汉。
同村有户人家,家中有一独生女儿名叫水花儿,年龄十八、九岁,上穿蓝布白色碎花小褂,下着青布半大短裤,长得眉清目秀,活像一条美人鱼。嘎鱼头早就对水花儿垂涎三尺,硬逼着水花儿与自己成亲。水花爹娘深知嘎鱼头的品行与为人,不想将女儿送入虎口,死活不答应这门亲事。嘎鱼头恼羞成怒,带着家丁找上门。他不由分说,一脚踢死了水花儿的爹,又一拳打死了水花儿的娘,抢上水花儿就走。
“爹呀!娘——”水花儿哭喊着扑向死去的爹娘,当即也昏死过去。当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被抢进了闫家,反锁在早已为他布置好的新房里。
嘎鱼头喝多了酒,打着饱嗝一头撞进新房,脱光衣服就要霸占水花儿。水花儿哪里肯依,死活不从拼命反抗,把嘎鱼头的肩膀都咬出了血印子。嘎鱼头真急了眼,照着水花儿的胸脯就是一拳。水花儿当即大叫一声昏死过去。就这样,水花儿最终还是被嘎鱼头霸占了。
夜深沉。水花儿慢慢苏醒过来,感到浑身上下钻心的疼痛。她望了望四周想要逃走,但房门紧锁。象她这样一个弱女子,又如何能逃脱?更何况木已成舟,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一切都为时已晚。她想起死去的爹娘,又想起自己已被嘎鱼头糟践,欲哭无泪满腔悲愤。她想以死抗争,可爹娘生前唯一希望她能活命。她又能怎样呢,孙猴子再能,还不是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水花儿无奈最终只能认命。
水花儿就这样进了闫家的大门,不情愿地做了嘎鱼头的女人。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水花的肚子也一天一天的鼓胀起来,眼看着快要临产。嘎鱼坨渔户人家的日子就像那缓缓流淌的大运河的河水一样,过得舒缓而平静。然而,人们做梦也不会想到,就在这平静背后,一场灾难正在悄悄地朝他们头上降临。
1942年,日寇对运河沿线村庄开始新一轮疯狂地“清乡”扫荡,企图筹备更多粮食和物资,尽快消灭抗日武装的有生力量。宁静的大运河一时狼烟四起火光冲天,成为日寇运送物资和兵员的重要途经。
嘎鱼头一个家住军粮城的堂兄被鬼子强行抓去“排地”种水稻,因收获时饥饿难耐偷吃了一把稻谷,结果被凶残的日本鬼兵当场活活吊死。为此,嘎鱼头与日本鬼子结下深仇大恨。
忽一日,眼线传来消息,小鬼子的汽艇正从静海九宣闸以南的梁官屯村方向,沿着大运河向嘎鱼坨这边驶来。一路上见村就进,烧杀抢掠祸害百姓。据说已离此不远,嘎鱼坨眼看要遭到日本鬼子的洗劫。
嘎鱼头闻听火冒三丈:“奶奶的,小鬼子竟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也不问爷手里的刀枪答不答应!”他立即纠集了所有的家丁和村里的几十个壮汉,带上自制的长枪、钢刀、鱼叉和挠钩,组成一支青壮年敢死队,准备乘家中的几条大船,前去水上抗击敌寇。
临行前召开简短的誓师大会,全村男女老少几百口子全都前来送行。一时场面空前,可谓是相当的壮观。就连嘎鱼头这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也着实被这眼前的场景感动了。他竟然忍不住像小孩子似地痛哭流涕,鼻涕哈喇子弄得络腮胡子上一塌糊涂。
嘎鱼头伸手抓过一只活鸡,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短刀,双目圆睁,“唰”地一下手起刀落,那鸡便身首分了家。他把鸡血分别滴在每个敢死队员的碗里,歃血为盟。壮士们共同举碗,仰起脖颈一饮而尽,随后将碗朝地上使劲儿摔得粉碎。然后,他又“嗖”地从腰间拽出一支“双响炮”,“当……当……”接连朝天空放了两枪,冲着全村父老乡亲双手抱拳,吼道:“不打跑鸡巴小鬼子,誓死不回嘎鱼村!”
言罢,威武的一行船队解缆摇桨,浩浩荡荡出发迎敌。乡亲们“哗”地一齐涌向运河岸边,含泪挥手目送船队渐行渐远……
船队没走多远,就跟小鬼子接上火了。有一点是嘎鱼头他们始料不及的,那就是他们过高估计了自己而过低估计了敌人。就好像两个摔跤手或拳击手,一旦交上手才领教了对方的功夫本事。
嘎鱼头这帮人别看平日横行乡里,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可一旦上战场动真格的可就全都没戏了。毕竟,这些家丁没受过一点正规的军事训练,几只大船不大一会儿工夫就让小鬼子的汽艇给冲散了。
由于距离太近,嘎鱼头他们看得十分真切,汽艇的甲板上趴着身穿黄色军装,头戴锃光瓦亮的钢盔,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小鬼子,一个个穷凶极恶面目狰狞。为首一个留“小胡子”的鬼子正手举指挥刀“哇哩哇啦”比划着,汽艇上的机关枪、小钢炮一齐开火,功夫不大就把嘎鱼头他们的几只大船给打沉了。敢死队员们被打得稀里哗啦死伤无数几乎全军覆没,少数活命的也赶紧跳水四下逃散。嘎鱼头见势不妙,凭借自幼练就的一身好水性,慌忙跳船逃命。
日本鬼子很快占领了嘎鱼坨。嘎鱼坨阴云密布,火光冲天,村民们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小鬼子凶狠而残忍,一个个好像都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一样,简直惨无人道灭绝人性。他们用明晃晃的刺刀将全村男女老少赶到河堤上,逼问幸存敢死队员下落。“小胡子”见无人吭声,就“哇哩哇啦”一通乱嚷。一个大个儿鬼子兵便扑向人群,将一个光屁股一、两岁的瘦小男孩拉到众人前面,端起大枪“呀”的一声,只一刺刀将那孩子挑举在枪头,然后使劲儿一甩,便将那孩子抛入河中。
“我的孩子!”一位中年妇女大叫一声,向前一扑便昏死在地。
“小胡子”又一挥手,又一个长得跟“水缸”似的日本兵提着一桶汽油跑过来,将汽油浇到那个妇女身上划着火柴,“腾”的一声,火苗窜起老高,那妇女在火中惨叫着痛苦地翻滚。
“禽兽!”“畜生!”,人群一阵惊恐和骚乱,呼喊着朝前涌。
“八格牙噜,死啦死啦地!”“小胡子”手中的指挥刀一挥,鬼子的机关枪“嗒嗒嗒”地朝骚动的人群一阵狂扫,十几个村民当即倒在血泊中。骚动的人群立时变得鸦雀无声。
水花儿挺着个大肚子,也夹杂在人群中,眼看就要分娩了,此时正疼痛难忍,汗水将头发都粘住了,再加上受到惊吓,她不由自主“啊”地叫出了声,这声音立时引起了鬼子们的警觉。
“她的,过来!”“小胡子”朝水花儿一指,两个大个子日本兵立即“咔咔”地跑过去,用刺刀分开人群,硬是架起水花儿就走,将水花儿强拉到人群前面,不由分说将她身上的所有衣服都扒得精光。水花儿拼命反抗挣扎,却被两个鬼子兵死死架住无法动弹。
“小胡子”淫笑着走过来,从衣兜里掏出两个小铜铃铛,分别系在水花儿两个红润的奶头儿上,然后使劲用皮带抽打她的臀部,逼迫水花儿当众转圈儿跳“奶铃舞”。水花儿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道深红色的血印。嘎鱼坨的村民们不忍看鬼子的兽行,全都背转过脸。
水花儿破口大骂,誓死不从。“小胡子”一挥手,立刻扑上来两、三个日本兵,一个个脱掉裤子,狂笑着当众将水花儿轮流奸污。之后,“小胡子”又命令两个鬼子兵按住水花儿,他举起指挥刀,狞笑着将锋利的刀尖儿伸向水花儿圆鼓鼓的肚子……
“操你娘的小鬼子,我跟你们拼了!”村民们再也不堪忍受鬼子的暴行,人群中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嗓子,村民们“呼啦”一下子,就像是汹涌的河水,全都赤手空拳一起扑向日本兵,将水花儿围在中央。
“杀给给”“小胡子”手里的军刀一挥,鬼子的机关枪便像雨点儿似的朝村民狂扫过来。数百号村民除了几个外出未归,其余男女老幼几乎无人幸免于难。鬼子行凶完抬起一具具尸体往河里扔,大运河的河水立时染成了血红色。天色锅底般阴沉,几只黑乌鸦在天空盘旋。
趁着月黑风高,嘎鱼头悄悄摸回了村子。他没找见水花儿的尸首,顿时泪眼模糊,心如刀绞,咬牙切齿地发誓: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他抹一把泪水,心猛地一横,嘴里叼着一柄锋利的钢刀,一个猛子钻入河中,偷偷潜到鬼子的营地。鬼子占领了嘎鱼坨,控制了周边的水域以及水路交通,此时此刻,正在狂欢畅饮庆贺胜利。
“小胡子”喝得酩酊大醉,正在屋里搂着一个身穿和服浓妆艳抹的日本军妓寻欢作乐。
嘎鱼头从窗外看到这一切,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不声不响,一个饿虎扑食,先后利落地干掉屋门口两个鬼子哨兵,然后一脚踹开房门,直奔“小胡子”而去。小鬼子来不及防备,只见寒光一闪手起刀落,“小胡子”还没来得及哼声,便回日本老家见了祖宗。
那个日本女人见状早就吓懵了,趴在地上刚要叫嚷就被嘎鱼头用手捂住了嘴。嘎鱼头扯掉那女人的和服,将她扑倒在地,劈开她的双腿,把所有屈辱和仇恨全都一古脑发泄到这个日本女人身上,边做边骂:“小鬼子,我操你娘的祖宗!这叫一报还一报,这回咱算是扯平了!”嘎鱼头做得那么专注而疯狂,以致于被一群端着闪亮刺刀枪的鬼子兵团团围住他都全然不知,依然疯狂地宣泄着仇恨和怒火……
一个鬼子端着刺刀枪,一下刺中了嘎鱼头的后背。他浑身猛然一颤,却依然骑在那个日本女人身上。又一个鬼子嚎叫着扑上去,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他从那个日本女人身上拉拽下来,不料却被一股粘糊糊的东西突然激射个满脸。嘎鱼头淋漓畅快之极,仰头放声狂笑。
“呀——”几个小鬼子恼羞成怒,一起端起刺刀枪,几乎同时刺进了嘎鱼头的胸膛。嘎鱼头一个趔趄,浑身颤栗着,但他并没有死,两手死死抓着刺刀,依然狂笑着怒骂。一个大个儿的鬼子兵挥起长刀,剁去了嘎鱼头的手脚,他还在狂笑怒骂。鬼子兵又凶残地剁掉了他的腿和胳膊。嘎鱼头成了“爬爬虫”,但他依然活着一息尚存。只见他脖子向上一梗怒目圆睁,将最后一口血水吐向鬼子兵。几个鬼子兵怪叫着,一起用刺刀枪将嘎鱼头挑起,抛进大运河奔涌的河水之中……
就在那天深夜,一声男婴雄壮嘹亮的啼哭划破了嘎鱼坨死寂的夜空,一小堆纸火将整个河岸映照得通红明亮……
时隔不久,驻守嘎鱼坨的一艘日本鬼子的汽艇,好端端的突然沉没,在河边洗澡嬉戏的几个鬼子兵也突然沉下水底没了踪影。人们传说那是嘎鱼头的魂儿变成了嘎鱼精,将鬼子的汽艇底部撞破来找鬼子索命。也有人说嘎鱼坨的惨景和日本鬼子的暴行激怒了天庭的玉皇大帝,遂指派闹海的哪吒三太子再度下凡,将人间的不平事铲平。其说不一,众说纷纭。究竟如何,恐怕无人知晓,也无人说得清。只有那大运河日夜流淌不息的河水,作为嘎鱼坨那段历史的真实见证者,依旧向后人娓娓讲述着当年发生在嘎鱼坨的那段惊心动魄的故事……
作者简介:佳义(笔名),本名:刘家毅。天津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外经典文学艺术》签约作家。1984年开始文学创作,其间辍笔十余年。至今已在国家省市级刊物、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国朗诵联盟等播、发各类文学作品百余篇/部/首。其中小说《眼神》荣获1998年天津市第七届“文化杯”短篇小说奖;《末日》荣获2007年天津市第十七届“文化杯”暨首届全国梁斌小说奖;有多篇作品被各种文集所收录;2018-2022年主笔编撰(执行主编)36万字的天津市《北辰市容园林志》(1986-2017年);纪实文学《母亲被“封”十七天》荣获2022年【中外经典文学艺术】第二届“炎黄杯”全国原创文学作品大赛“最佳创作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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