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顺学 著

        第九章

     与林颜茹一起放羊的两个羊倌都是青年人，一个叫程寅卯，二十几岁。一个叫戴胜娃，十七八岁。

     他们对林颜茹都很热情，也很尊重，张口闭口称她林姨。程寅卯对林颜茹说:“林姨，我听队长说了，您患腰疼病，走路有困难，让我们两个多跑点路，尽量把你照顾着。您就在山脚底下堵羊，我们两个年轻娃娃到山顶上赶羊，这样您就少跑路。过段时间，羊就开始产羔了，您就不到野外放羊了，专门在羊圈里给羊接羔。”

     林颜茹被这两个小伙子的热情举动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忙感谢道:“感谢你们两个对我的关心和照顾，等我的腰疼减轻了我就多干活，多跑路，让你们两个多休息。”

     林颜茹当上羊倌后的第一天，两个小伙儿的话就让她感到很暖心。接着，两人又给了她两样东西，一样是羊鞭，这羊鞭一头是赶羊用的鞭子，另一头是铲土的小铲子；另一样是羊毛斗篷，这东西大雨淋不透，太阳晒不透，寒风吹不透。夏季可以防雨防晒，冬季可以御寒。他们还不厌其烦地告诉她:夏季每天放两次羊，上午放一次，下午放一次。进入冬季每天放一次羊，上午十点左右羊出圈，晚上六点左右羊进圈。

     现在是冬天，虽然在山上放羊一呆就是一整天时间，但毕竟是个轻松活，羊赶到山上后就可以坐下休息一会儿。看见羊儿在山坡上悠闲地吃草，林颜茹披着羊毛斗篷在避风处坐了下来。面对连绵的群山和洁白的羊群，林颜茹思绪万千。她想起了家乡，仿佛看到了大海，在她的内心掀起了阵阵汹涌波涛。哦，我的家乡，生我养我地方，我何时才能回到您的怀抱！仿佛，儿时和青年时期的生活情景一幕幕地展现在了她的眼前，让她记忆犹新。站在海滩上，那一望无垠的海面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的风景，它会抚平你心底的不安，让人内心自由而宁静。夕阳西下，海鸥在霞光里自由自在地飞翔着，轮船缓缓地靠岸，发出“呜呜”的汽笛声。家乡宁波，是一座美丽的港口城市，“港通天下，书藏古今”，说的是宁波港和天一阁。那里山清水秀，湖光水色，文化荟萃，景色迷人，真是一方人杰地灵之地……林颜茹将目光和心思从远处收了回来，慢慢地回到了现实之中。心想，自己曾经就生活在那座沿海城市里，可命运把她安排到大西北的这个穷山沟里，就连这个羊倌也成了自己求之不得和心满意足的职业。可又仔细一想，那些身经百战的革命先驱，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党和国家的一些高级干部，为中国的革命和建设呕心沥血，做出了卓越贡献，但也被受到了批判，失去了自由。自己只是一个无名的平头百姓，受这点挫折算什么呢?眼下，首先要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当好这个来之不易羊倌。

     榆树湾生产队的羊群也不小，一共有二百多只，绵羊占多一半，山羊占少一半。这些羊中羝羊骟羊和母羊基本上各占一半。这些母羊中大部分是怀羔羊，过些日子就陆陆续续开始产羔了。这些骟羊，每年要完成二十多只的上交任务，其次就是中秋节给社员宰几只，再就是承担剪毛和积攒羊粪的职能了。今年中秋节之所以偷着宰了二十只羊，是因为去年冬季产羔率高，生产队干部和羊倌共同隐瞒了好多只羊羔数量的结果。

    这个地方到了小寒季节，天气已经已经很冷了，气温达到零下二十左右。最近又下了一场雪，有一拃多厚，大地被冰雪覆盖，干枯的野草被压在积雪下面。这段时间，羊儿无法出山，只好在羊圈里靠人工补给饲草。幸好，生产队对羊只过冬的问题很重视，备的饲草比较充分。这些饲草有豌豆秸秆、扁豆秸秆、玉米秸杆、青燕麦草，也有少量的紫花苜蓿。另外，还给产羔母羊和小羊羔准备了糜子、谷子、莜麦等精饲料。羊圈建在北山下面，既避风采光又好。站羊的窑是在崖面上挖的崖窑，冬暖夏凉。虽然外面滴水成冰，但崖窑里却很温暖，加上羊圈窑里积攒着一尺多厚的羊粪，起到了抗寒保暖的作用。

     母羊产羔的季节到了。

    山坡向阳的地方，积雪很快融化了，两个羊倌小伙按时赶着羊群去山上放牧了，林颜茹留在羊圈里等待母羊产羔。林颜茹是第一次负责母羊产羔的活儿，没有一点这方面的经验。于是，生产队长配来了一个有接羔经验的社员，协助她做接羔。她叫张存花，年龄和林颜茹差不多，身材瘦小，人很麻利，说话很流利，走起路来很轻巧，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但她是一个很精细的人。

     说起让张存花给羊接羔，那真是选对人了，她可是个真正的内行。其实，张存花是个远近有名的接生婆，已经有二十多年的接生经历了，经她的手生下的孩子有一千多个了，方圆几十里的地方她的名气很大。张存花接生的手艺是她母亲亲手传给她的，后来又经过正规的新接生法培训，技术水平越来越高了。经她处理的难产就有几十例，最后都母子平安。人畜一理，生产的过程大致一样。张存花不单是给人接生，队上的马牛驴羊猪发生难产时，她都一一处理，而且是手到病除，安全降生。当天林颜茹在羊倌住的崖窑里安心地等待着母羊的生产，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大声喊叫:“羊圈里有人吗？”林颜茹应声开了羊圈门，只见张存花两只手筒在棉衣袖子里，一闪身进了羊圈。张存话急言快语，说:“他林姨，我是张队长配来帮你给羊接产的，因为你刚当上羊倌时间不长，对接羔可能不太熟悉，等三两天你把接羔的技术掌握了，你就自己接羔，我还有其他活儿要干。羊羔的成活率高不高，接羔工作很重要。”

     林颜茹忙说:“太感谢他张姨了，我一定跟着你好好学接羔的技术。把你冻坏了，快上炕。”

     张存花摆手说:“不上炕上了，咱们先看看最近临产母羊的情况再说。”她手里提着一个小布包，和林颜茹寒暄了几句后，对留在圈里十几只近期产羔的母羊一一进行了查看，最后发现有一只母羊今天马上就要生产了。随即，张存花打开小布包，取出了一把消过毒的剪刀和一卷白纱布，还有一瓶碘酒和一把镊子，做好了接羔的一切准备工作。不一会儿，这只母羊就一会儿卧倒，一会儿站起来，在地上不停转圈，呼吸急促，接连发出咩咩的叫声。张存花指使林颜茹马上把接羔的器具拿来。这时候，羊羔的两只前蹄已经露出了体外。顿时，林颜茹的精神开始紧张起来，浑身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而张存花却没有一点紧张的感觉，不慌不忙地用双手攥住羊羔的前腿轻轻往外拽，母羊也在使劲努力，人和羊配合的很默契，羊羔慢慢地往外移动，最后砰一声，羊羔掉在了地上，安全的脱离了母体。张存花马上用食指掏尽了羊羔嘴里的粘液，紧接着用剪刀剪断了脐带，然后打了个结，用碘酒进行了涂抹消毒。母羊很快回过头来，用舌头舔食着羊羔身上黄色粘液，同时又吞食了胎盘，并呼唤着羊羔，羊羔发出清脆的叫声。张存花这时把准备好的麦草点燃，把羊羔放在火堆旁烤着。不一会儿羊羔全身的毛被烤干了，羊羔也开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张存花又把羊羔拉到母羊的奶头跟前，羊羔用嘴摸索着找到了乳头，开始大口吸吮起来。一气母乳下肚后，羊羔马上浑身有劲了，四条腿站立的很稳，小尾巴开始不停地摇摆。过了大约一个小时，羊羔围绕在母羊周围开始撒欢了。看着羊羔跳蹦子的情景，张存花露出了笑容，林颜茹紧张的神经顿时松弛，高兴地笑了。

     张存花说:“这就是接羔的全过程，从明天开始，我在旁边看着，你亲自操作接羔，再接上几胎一切就顺当了，也不再脚忙手乱了，估计三两天你就能独立接羔了。今天就这样了，我要回去了，明天我继续来帮你接羔。”张存花刚出羊圈门又转身回来了，对林颜茹说:“我忘记给你安顿了，你现在马上烧一盆莜麦面汤，等凉温后给产羔母羊喝上。因为母羊产后的当天身体缺水分，莜麦面汤既能给母羊补充水分，又能增加母羊的产奶量。”虽然是张存花在一手接产，林颜茹只是一个旁观者，但对她来说，仍然觉得有很大的成就感。一个小生命就这样顺利地来到这个世界上了，真让她欢欣鼓舞，兴高采烈。

    第二天，张存花依旧来到了羊圈接羔。据张存花观察和判断，今天有两只母羊要产羔。第一只母羊开始产羔了，张存花对林颜茹说:“来，今天由你亲自接羔，我来给你当助产师。”

    林颜茹精神有点紧张地说:“我能行吗？让我今天再跟上你学习一天，我明天再开始接羔吧。”

     张存花说:“别怕，有我在你怕什么？俗话说，眼里看千遍，不如手里过一遍。”说话间张存花将接羔的器具交给了林颜茹，林颜茹颤抖着双手接过了器具，蹲在了产羔母羊旁边，在张存花的指导下，她第一次完成了从接羔到给羊羔配奶的全过程。两人稍休息了一会儿，第二只母羊开始产羔了。这次林颜茹已经没有第一次那么紧张了。林颜茹用手抓住羊羔的的前腿，轻轻地往外拉，但费了好大一阵功夫还是没有将小羊羔拽下来。一阵忙乱后，林颜茹已经满头大汗，精神又开始紧张起来，产羔母羊也开始躁动不安。张存花见状，不慌不忙地说道:“这是一例难产，你往外拉羊羔的前腿时羊羔的头并没有一同往外走，只下来了两条前腿，这说明胎位不正，顺产的羊羔前腿和嘴巴是并在一起的。如果羊羔的头卡在母羊肚子里面出不来，你越使劲往外拉，羊羔的头卡得越紧，会造成造羊羔死亡。”

     林颜茹急切地问:“如果遇上这种情况该咋办？”

     张存花一边开始亲手操作一边说:“我现在来给你做示范，先把羊羔的前腿慢慢送回去，然后用手轻轻抚摸和按压母羊的腹部，再让母羊来回走动一会儿，羊羔就会自动调整胎位。等过一阵母羊再次产羔时，十有八九就能顺利产下了。如果仍然胎位不正，那就要进行人工助产了。”张存花一边耐心地给林颜茹讲解，一边亲自动手开始助产。张存花先将羊羔前腿送回去后，给母羊进行拨胎，经过一番努力，胎位仍然没有拨正。张存花用一只手将羊羔的两条前腿慢慢往外一点一点地拉，另一只手进入产道将羊羔头压到羊羔的前腿上，这时，羊羔的嘴巴和两条前腿并在一起露出了体外，她紧接着双手用力往外一拽，羊羔顺利产下来了。

     林颜茹屏住呼吸看得入了神，对张存花的接羔技术打心底里佩服。张存花说:“这都是在实际接羔过程中慢慢积累的经验，你以后慢慢也就掌握了。不过，羊出现难产的很少，一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第三天，张存花刚来到了羊圈，正要开始对林颜茹进行接羔培训时，有一个年轻人急匆匆地来找张存花，说他媳妇要生孩子了，肚子疼得厉害，大哭小叫的已经等了好几个小时了，就是生不下来，让张存花去他家给媳妇接生。张存花给林颜茹安顿说:“我现在要去给人接生了，你就一个人接羔吧。不要怕，你接羔已经比较熟练了，就按这两天的程序进行。如果没有难产的母羊你就自己接羔就行了，如果再有难产的母羊，你可以随时叫我，我帮你处理。”说完，她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林颜茹看着张存花离去的背影，顿时感到有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心里有点发虚。林颜茹强打起精神进了羊圈。当她仔细查看最近临产母羊的情况时，发现有一只母羊已经自己将羊羔产下了，脐带也已经断了，母羊正在甜食羊羔身上的粘液。林颜茹赶紧拿着碘酒在断了的脐带上进行了涂抹消毒处理，然后点燃了麦草为羊羔取暖。这只羊羔能自然降生，给林颜茹在精神上是一种极大地安慰，她胆子也大了起来。这天，好像下饺子一样，一共产下了六只羊羔，让林颜茹忙得不亦乐乎。当她看到今天产下的这六只羊羔在羊圈里蹦蹦跳跳时，心里感觉好像打赢了一场战役，情绪激昂。为了不分黑明昼夜地接羔，让那两个小伙子回家住，她自己住在了羊圈里，昼夜守候在产羔母羊和这些小羊羔旁边，及时地进行接羔、烤火、配奶、饮面汤、喂精粗饲料等一系列工作。她把这些小羊羔如同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精心地呵护着。有一天，一只头胎母羊产下了一只羊羔，由于这只母羊的母性不好，产下羊羔后不管羊羔，不给羊羔奶吃，而且还用头不停地顶撞小羊羔。林颜茹就用手挤了羊奶，用奶瓶给羊羔灌奶。怕羊羔冻着，就把羊羔捉到热炕上暖着。经过她不厌其烦地努力配奶，这只母羊终于有了母性，母子相认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由于林颜茹的精心照料，榆树湾生产队今年产下了八十八只羊羔，成活率百分之百，创下了本生产队产羔数和成活率两项新的纪录，榆树湾生产队羊只的总数第一次超过了三百只。

         作者简介

    董顺学，汉族，宁夏西吉县人，生于1955年10月10日。毕业于西北大学经济系。先后在西吉县工交局、统计局、计划委员会、计经局、震湖乡政府工作，担任过国营企业厂长。长期从事文字工作，喜欢读书，热爱文学，积累了大量的读书笔记和丰厚的生活实录，创作过中短篇小说。退休后，用近五年时间完成了这部五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狼毒草》，终以抒怀于文学为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