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忆童年
赵秀萍
出生在六十年代的我,童年于我模糊而遥远。
我出生时正赶上三年大饥荒,家家的日子捉襟见肘,白面馍馍那是奢望,二麸面饼子如果常有那肯定是富余人家,其实好多家庭都是白菜萝卜玉米面糊糊,要是能煮个玉米面的煮坨坨,那是小孩子们渴望了许久的。拇指大的胡萝卜晒干后是姐姐分给我们的零食,黑乎乎的表面嚼下去泥沙硌牙,即使是这样,有的小孩还吃不上呢。
熬过了饥荒年,七十年代终于可以吃上玉米面烙成的饼子了。烙玉米面饼子姐姐是发面的,哥哥烧火,我负责捡柴,一个比我大的芨芨筐,是我拾柴的工具,豆根,树枝,枯草,麦收时节的麦根最耐拾,一块麦田就是我几天的希望,可以蹲下来不用跑太多的路,虽然手被麦根扎的稀烂,有柴拾总是欣慰的。春天的柴最难拾,到处都光秃秃的,只能用粪叉子拔拉沟沿上的枯草,如果能遇上浇过水的地,那简直不要太好了,水会把整块地的玉米的毛细根汇聚到一个地方,薄薄的一层却能美美的收俩筐,那也是最轻松拾到的柴。
九岁那年我上学了,任务更重了,语文数学两门课之外,拾柴拔猪草是放学后的家庭作业,常常溜出去,夏天跳到渠里洗个澡,跳个房子,抓个石头丫儿,然后匆匆去寻猪草柴火,有时玩过头了只能作弊,拨些长秧子的草,尽量拉蓬松,最好能缠到筐边子上,那样才撑筐,只是每次精心布置的小伎俩总被母亲揭穿,挨骂是必然的,挨过一天却是真的,还有心底的小确幸。尽管拾柴拔草的日子无休止,孩子的满足很简单,一碗饱腹的糊糊,一次肆意的玩耍,幸福就在心里开了花,母亲的责骂也就当成了甜蜜的回忆。
小时候并不知道读书的好处,以为自己识几个字就行了,而是热衷于学校里的各种劳动,种树,除草,最多的当数种树学校四周都是我们栽的杨树,沙枣树,偶尔有棵自己长成的榆树,我们都会格外珍惜。不能多浇水,不能随便折它的枝条,秋天树叶落尽,我们会在课间捡些枯枝储存下来,以便冬天生炉子用,小时候只记得冬天很冷,教室里是泥做的桌椅,土块是高年级的哥哥姐姐在课间拓成的,搬运我们小一点的学生都可以做,下面摞一摞士块上面放一块炕面子,炕面子是用来盘炕的,我们的老师竟然会用它给我们做课桌,老师用心做,孩子们一窝蜂吵吵闹闹中一张张士桌子土凳子也就诞生了。等到过完暑假,冬天我们围着新砌的炉子,用柴火将其烧旺,驱赶着在上学路上结在头发上的霜花,烤热的手会因为冻久了而针扎般的疼,边跺脚边叫,试图减轻难受程度,不曾想长大后这种感觉却留在了记忆里。
夏天是最开心的了,五月夏天来时校园周边的沙枣花也开了,清香会充斥鼻腔很久,秋天的沙枣子又是整个冬天的零食,最开心的是等姐姐哥哥拾粪回来,早上姐姐套上牛车,哥哥睡眼惺忪的坐在车上摇晃,黄昏时姐姐驾车回家,满满一车粪哥哥搭在车沿箱上,车的后沿箱上总会吊一筐小鱼,姐姐说路过别人的稻田用筐舀的,每当这时父母会叫上朋友忙碌着开膛去鳞,把小鱼收拾干净,裹上面粉,孩子们最愿意这个时候烧火了,不用大人们吆喝,会早早备好柴火,母亲往锅里倒油的时候,灶火也让我们燃起来了,一顿唇齿留香的的美味也就喧染了整个黄昏。
夏天的雨季又是偷瓜果的好时机,最好是下雨之前刮点风,能掩护我们弄响树叶,或者猛烈些让看果园的老头出不了门,让雨水湿透的衣服,总有大大的收获酸涩的苹果,梨,桃还有那刚刚转过味的杏子,躲在房后和伙伴们分享着自认为的美食,吃一顿往往牙齿都会酸很久。
盛夏的天黑的很迟,五六点赶着牛约上伙伴到湖滩里去放牛,牛摇着尾巴在没膝的芦草里吃草,我们会潜伏到芦草深处抓野鸡,抓野鸭,找鸭蛋,天擦黑时赶着牛回家,牛的肚子总是吃得滚圆,而我们会因为战术不行,大多空手而归,偶尔有人捡一俩枚蛋,却在又一次的潜伏中压碎在裤兜里,把牛送回饲养场,跳进水渠洗个澡,凉爽瞬间渗透心底,夜幕降临,星星满天时,我们躺在场院的麦草上数着星星,刚刚和麦粒分离的麦草滑滑的,暖暖的,麦粒的清香味伴着童年会充斥很久,玩累了,露水上来打湿麦草时我们也悻悻的回家了。
秋天树叶黄的时候,玉米也开始收了,黄豆,甜菜,收获最多的当数洋芋,跟着大人去晒场上捡嫩玉米棒子,跟着哥哥姐姐去辦玉米,玉米叶子划的脸火辣辣的疼,高我半截的玉米杆子穗子结的老高,踮起脚扳弯玉米杆才能勉强够着玉米穗,不懂得偷懒只想着能快点干完,别落下中午的饭,一碗汤面条两个煮洋芋很奢侈的一顿饭,就这样零零总总的装进了记忆里,晩上趁着夜色又去晒场上了,那时候的晒场都有人看守,晒场建有大大的场房子,士坯建成的房子,里面一盘大炕,秋天天凉时火炕就被看场人用秸秆烧热了,炕洞里的灰烬里总有看场人埋进去的玉米洋芋,只是那些东西总是在看场人的谩骂声中成了我们的腹中之物。
冬天旷野一片空白时,也是一年中最开心的时候,打咪啦,跳大绳,踢毽子,滚铁环,跳房子,连火车滑冰,可以敞开了玩,然后背起筐去干最艰难的拾粪工作,运气好了会拾半筐回家交差,运气不好提溜着空筐挨到天黑悄悄溜进家门,猫一样的钻进被窝,双手压着咕咕叫的肚子渐入梦乡……
长大后的冬天依然很冷,而我却成观众,很难找到一块可以随手扔出去的土块,小时候打的猪草现在竟然都成了餐桌上的美味,有赞叹,有嘘唏,更多的是欣慰。
作者简介: 赵秀萍,祖籍甘肃张掖,生在黑河畔长在小闹市,喜欢阅读闲暇工余,徜徉文海体会文字给的愉悦,小有创作发表于地方报纸刊物,有过大志获过小奖,只想寻心中一方净土与文字为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