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沙
文/程增庄

沙,谁人不晓?或许你抓过一把又把它扬在了地上;沙,谁沒见过?或许你能说出三四种。然而,你见过、摸过我故乡的沙子吗?就是那大沙河千年流水冲刷出来的沙子,你可能就摇头无语了。
我走南闯北,湖广有我的脚印,齐鲁有我的身影,白山黑水有我到此一游的手迹,秦岭高峯有我滴下的汗水,但无论哪里,若能找到我故乡那样的沙子,就算乌白头、马生角了。看那,色白如雪,颗粒如米,洁净如洗,光亮如玉。捧一把给陌生人,他会惊讶地说:这是经蚌体内打磨而结成的一粒粒小珍珠呀!

我在白齿青眉时,常与几个黄冠草服的同龄人,揹着柳条筐到河滩地里打草,砍一会儿玩一会儿,面对着河东边的花红柳绿、百鸟登枝,只是转动眼球左右瞧瞧,却谁也不会笑青咏翠玩出一番诗情来,而是脱掉衣服跳至河水里,象鸭子一样扑腾扑腾,时而弯腰抓沙搓身,享受一下沙子浴的凉爽和刺激。时而跳上河岸,幕天席地,直挺挺地躺在软绵的沙滩上,然后用双手把沙子撩在胸部和腹部上,享受一会儿阳光下沙滩的温热。逸兴云飞,心旷神怡,至今追忆,眷恋不已,只可惜已是杳如黄鹤,只能玩在梦里了。
那年代,涂料、壁纸都还沒有孕育出来,农家屋内装修十分简单,把墙壁抹白就算高档的了。惟一的办法就是先用黄土泥把墙抹一遍,再用白灰和上沙子,拌成泥子,在黄泥壁上重抹一层,用铁泥板反复擦磨,直至平滑光亮。工序并不复杂,关键是要有合格的沙子,一要净,二要匀。沙不净则色不白,沙不匀则表不平。这样的沙子唯我沙河之沙。记得在大兄长结婚前,父亲用小车从河岸底下的沙滩里拉回白沙,又买了几百斤石灰,一切用料准备妥当后,把屋内旧墙壁铲掉,再喷撒上一层水,稍干后父亲站在凳子上,把白灰沙泥抹在墙壁上,经两天打磨,墙壁又白又亮,滿屋生辉,而且散发出一种气味,似桂馥兰香。现在有句广告词:“要想住,三棵树”,意思是说这牌子的涂料无毒。若把年月拉回到过去,广告词应是:晓林的沙子庄伙儿的灰,一块钱一车,两块钱买一车赠一车。你先抹墙试试看,不白不光全部退款!

供神拜神,是农村家家户户的习俗,尽管墙上贴的是几张画像,什么财神爷、灶火爷、关老爷、观音菩萨……;或贴个手写的位牌,什么“供奉天地三界之神位”等等,但 都深信不疑,万一有个大事小情,就放上几张纸付之一炬,插上几柱香烟雾袅袅,接着再祷告几句,就算把事儿托付给了神,算是个精神寄托吧。每年春节前的腊月三十上午,我和几个堂兄弟,每人带上一个囗袋和一把铲子,兴高采烈地去村西河岸底下的沙滩处挖沙。到了那里,我们就象脱缰的小驴,任意撒欢儿,打飞车翻筋斗,唱红歌哼小曲,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将要中午时分,各自肩扛装满沙子的袋子,收获満满地回到家里,趁着余兴未消,就先将旧香炉里的旧沙逐个倒掉,再用小手一把一把地装上新沙,不多不少,不尖不凹,九分炉的样子。然后,点着一把香,分别插在各位尊神的香炉里,并稍稍默祷:“让我上学更聪明,每次考试第一名,成为芝兰玉树,光耀程氏门庭”,这就是我当时许的愿吧,很遗憾,这个愿却泡了汤。
故乡的沙,常常被凛冽的风狂吹,但却没有形成过沙浪滚滚,南北无垠的大沙滩里,看不到吹起的沙垅,历经多年,依然是平平整整,象是一个展开的白色大地毯,不少人走在上面踩下的脚印,瞬间又被沙粒挤拥平了。
故乡的沙,它不同于那些黄土沙,在不与水泥、石灰相结合的时候,它显得很松散,一旦用水把它与水泥和在一起,它的硬度似花岗岩一般,城市里的美轮美奐,都彰显着我故乡沙的特质荣光!

岁月如水付东流,花开花落几春秋。我屈指一数,已有几十年未去过故乡的大沙滩了,虽每每闭目思想,倒也阶前万里,但毕竟代替不了“安土重旧,代马依风”的心情。我故乡的大沙河呀,你可还是原来的模样?我喜欢的大沙滩呀,你可还是那样的泰然自若?魂牵梦萦,这就是我对你的亲吻!木本水源,我就是故乡的一粒沙!
( 2022-3-5日于西安)
注:晓林,即作者的老家。
庄伙:一个出产石灰的村
庄,位于县城北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