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名的智慧
作者:朱双顶
现如今,孩子还未出生,一家人就早早琢磨起给孩子取舍名之事,甚至是一家人齐上阵而争论不休,可见名字之于家庭之重要。等到孩子上学有了主见后,就总想自作主张地为自己取个新名,即使不能如愿,也要取上一个绰号而相互之间叫上。名由此而走向了社会,于是赫赫有名、名扬千里、名垂青史,名人与名星就成了一个人的崇高追求。名由人及物,也不甘落后,小有冲出本地、走向外埠之想,大有冲出中国、走向世界之求,名牌效应更是有了实实在在的广告效应与经济效益,非名牌而不用成了如今人们的一种追逐和时尚。
这种对名的看重,自古就有之。古代之人,既有名,也有字,还有号,名成了一个人特有的标牌。名为一个人出生时被长辈所取的称谓,赋予一定的期望;字为与名意义相关的别名,一般为男20岁、女15岁时,父母或老师所取;而号则大多为自己所起的别称。古人虽有名、字、号之多,但确有严格的使用之规,否则无意之中就会造成大不敬之为,名只有长辈可以直呼,字是同辈或晚辈交往时必称,号则是文人雅士之间相互使用,而今人称古人就是怎么方便怎么来了。可见古人是很讲究正名的。
孔子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年已五十六岁的孔子,终于登上了鲁国的大司寇并任命为代理宰相之位,掌政之后仅三个月,就将鲁国治理得路不拾遗,使相邻的齐国感到不安,认为要是让孔子一直执政下去,就会使鲁国走向称霸而威胁到齐国。于是齐景公就贿赂离间鲁国的君臣之间关系,孔子不得已选择了周游列国而来到卫国,得到卫君的欢迎打算使用他。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弟子子路就问孔子:“卫国国君要您去治理国家,您打算先从哪些事情做起呢?”只见孔子正色地说道:“必先正名分!”子路很不以为然,不礼貌地说:“有这样做的吗?您真是太迂腐了。这名怎么能正呢?”孔子在责训子路太粗野后,就严肃认真地教育子路说出了历史上有名的“名正言顺”上段话,并强调说:“君子一定要定下一个名分,必须能够说得明白,说出来一定能够行得通。”
孔子之所以强调“正名”,这与他主张用“仁政”治理天下是一致的,他认为周末春秋时期之所以出现天下大乱,就是因为礼乐崩坏的原因,礼乐崩坏而造成社会失序,根本原因就是名之不存而乱,所以必先正其名而达到“克己复礼”,以恢复周朝的礼乐制度。
春秋战国时期,社会经受剧烈的动荡变革,新生事物勃发而层出不穷,名实不符已造成人们认识上的混乱,进而发展到影响社会上的各种关系之间的能否依存,以及对国家的治理上来,人们需要弄清楚名与实之间的关系,需要理顺因名而致乱的状况。于是引发了历史上有名的名实之辩哲学思潮。围绕正名这一主题发生了论战,将儒家、道家、墨家和名家等都卷了进来。
儒家的正名,关心的是社会,看重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天经地义的关系,无论“实”发生了什么变化,“名”的秩序也不能乱了章法,否则就会导致天下大乱。道家则认为“名者,实之宾也”,实对名有决定作用,便有了老子的“名可名,非常名”的论断。而墨家则从经验主义出发,强调“闻之见之”、“取实于名”,所以有了墨子的“非以其名也,以其取也”的主张,着眼于对事物本身的把握。
而更为突出的是,在名实之辩中,有一支异军突起,出现了一批像公孙龙、惠施等思想家,他们以人的认识本事为研究对象,不探究名实关系,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语言的本身上,从而注重语言的概念,不再关注语言所寓含的内容,致力于论辩中语言本身的逻辑技巧的研究,从而形成了中国历史上著名的诡辩论,如“白马非马”之辩,最终形成了名家的学派,而自成一家加入到“百家争鸣”中来。
名家与其它各家的不同在于,其成员仅是集中于“名”号之下,其政治及经济主张并不尽相同,每人都有独有的学术见解和观念,最终以认识上的同与异、合与离为根本对立而分为“合同异”与“离坚白”两派。两者侧重点不同,各持一端,争持不下。合同异派强调合异为同,夸大事物的普遍联系和变动不居的特性,认为一切都是同一的,犯了相对主义错误;离坚白派突出离同为异,夸大事物的相对独立和相对静止的特性,认为一切都是差异,犯了绝对主义错误。
虽然名实之辩更多的是哲学上的思辩问题,但由此也深入到治国理政上来,尤以法家为代表的定名分问题,更加具体而直接,有着四两拨千斤的意蕴。法家代表人物商鞅说:“一兔走,百人逐之,非以兔可分为百,由名分未定也。卖兔满市,盗不敢取者,由名分之定也。故名分未定,虽尧、舜、禹、汤,且皆加务而逐之;名分已定,则贫、盗不敢取。”就是说,一个兔子在前面跑而百人在后追,并不是兔子可以分成百份,而是兔子的归属名分没有定下来;集市上有很多卖兔子的,但盗贼不敢去拿兔子,是因为兔子各有其主名分。因此,名分没有定下来,即使像尧、舜、禹、汤也可以尽力去追逐;名分定下来,那么即使是穷人、盗贼也不敢随便拿。”商鞅用了这个比喻,就是证明他的“法令者,人之命也,为治之本”之论断,所以他认为:“圣人制定法令,设置官吏,就是为了定名分。”商鞅变法就是这种“定名分”的一场影响中国两千余年的伟大社会改革实践。
战国时法家另一代表人物申不害在《申子》上说:“君如身,臣如手,君设其本,臣操其末。为人君者,操契以责其名。名者,天地之网,圣人之符。张天地之网,用圣人之符,则万物所无逃矣。”在这里,申子将君臣关系比喻为人的身与手,君是制定根本法规,臣是执行具体事务,做国君的就是拿着法规来检查臣子的言行是否符合他的名分。而这个名分就像天罗地网、圣人的符咒,张开天罗地网,使用圣人的符咒,那么世间万物就都不能逃脱了。这被荀子说成是“明确职能,办事有序,人尽其才,才尽其用,官尽其能,没有什么不能治理好的”。
申不害又说到:“名自正也,事自定也。是以有道者,因名而正之,随事而定之。”他为此举了两个例子加以说明,说是古代的尧治理天下也凭借名分,名分正了,所以能够治理好国家;而桀治理国家,虽然也用了名分,但他的名分不正,所以国家出现了大乱。因而他得出“圣人贵名之正也”的论断。
从老子的“名可名,非常名”,到孔子的“名正言顺”;从墨家的“取实为名”,到名家的“白马非马”;从商鞅的百人逐兔的“定名分”之说,到申不害的君臣身手之喻的“贵名之正”论断,一个“正名”主题贯穿亘古,无不展现先人们的智慧,凝聚着先人们认识世界的结晶,体现出先人们哲学思辩思维,更有着先人们治国理政之道与实践,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思想上的一大闪光点,贯越时空而影响至今。
2023.4.20
【作者简介】
朱双顶,网名东香人,安徽省直机关退休,中国传统文化业余爱好者,浸淫书海,不时写点感悟,先后在微号公众号多家文学网站平台及报刊杂志上,发表文章及诗歌数百篇首、上百万字,推出读史札记《大江东去》与《长河拾贝》、文化杂谈《随感叨絮》与《名作墨香》、散文随笔《找寻花鸟》与《我读〈诗经〉》、诗歌集《走向胜利》与《感悟时代》等八部电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