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悦读快感与灵魂震撼
——《风起岭南》随想录
作者:桂汉标
随着年岁痴长、视力精力消退,近些年已很少短时间连续阅读几十万字的长篇大论了。但前几天傍晚一接到高小莉的四十多万字的新著《风起岭南——广东著名作家访谈笔记》赠书,兴奋的我立马津津有味一下子读了数十页!眼累停下时,马上通过手机微信向高小莉表示感谢:“今天下午收到你的大作《风起岭南》了,打开塑封看了,序和目录都完整,没错版。已读序言和第一篇写仇大姐忆《红楼旧事》,真是十分珍贵的丰富的史诗!过去去过文德路作协和韦伯居所不知多少次了,也对红楼知之甚少。倒是文中提到的前辈师长,很多都多多少少有过接触,故读起来分外亲切!你的文笔很好,尤其讲史实说真话,足显得此书大有价值,定会受到读者尤其是文化圈中人产生浓厚兴趣和阅读快感的。我准备在五月诗社例会时郑重推荐给年轻人读一读。……再次感谢你的赠书!”
第二天第三天,我放下所有杂事,把这本厚重的大书完完整整全读完了。阅读过程的的确确变成了“悦读”,感到酣畅淋漓,感觉很“过瘾”!正如广东省作协党组张培忠书记在序言中所说:“这既是一本反映真实历程的工作笔记,也是一部彰显文心文德的散文集子。高小莉不追逐标新立异的潮流,不显摆故弄玄虚的技巧,字里行间始终洋溢着一种返璞归真的自然美感,作品彰显着一种传统的散文美学,践行着‘思想为美’的写作原则,讲究意象、意蕴、意味,可以称得上是真挚、真切、真诚的文学结晶”;也正如珠江文化研究会会长黄伟宗教授所题:“拍摄光辉形象,缩影时代风云,笔录口述历史,记载文坛春秋。功在当今盛世,利传万古流芳”;根据省作协决策安排领头实施“广东著名作家影像拍摄”善举,并配套创作出版《风起岭南》这一部大书的高小莉,不止一次自豪地表示:“这是我在省作协32年所做的最有意义的亊”!
而作为加入省作协已四十三年的一名文艺老兵,我读这一部大书,可以说是自己退休后读到的“大部头”最精采之一:不仅因书中记录了多有接触的师长徳艺而感到分外亲切、“过瘾”;而且,读师长们“每一个讲述,每一份经验,每一种思想”,都情不自禁地引发思考乃至灵魂的震撼。
我刚被吸收为省作协会员、开始参加一些文学活动时,就从一些渠道听说老主席欧阳山有些“左”之类的议论,那时心中并不敞亮。几十年后读这位老革命作家的女儿欧阳代娜和秘书胡子明的访谈录,让我刹时豁然开朗!“百年以后我们要给你写评传,你有什么要求?他谈三点,他说我给你们约法三章:第一,不准在写个人历史的时候议论党的历史上的错误,他说党的历史上的错误由党的专门委员会去写,个人不准写,尽管他是中顾委,也从来不非议党的事,这个很难得。第二,写个人评传不准涉及同志间的个人恩怨,这点好啊,‘文化大革命’当中,有些人牢牢记着谁整了自己,而我爸爸一句话都没讲,当时我说‘文化大革命’你受苦了,他说没有。他们在英德劳改农场,他是劳改犯啊,别人晚上都休息,他们得坐在那一晚上看两个样板戏,改造他们,他说一边看样板戏,一边构思他的《三家巷》,他生活得很愉快。所以他说不允许你在写我们个人生活的评传时,旁射到别人,老百姓这话叫‘打横炮’,不准提别人,不准谈同志间的个人恩怨,我觉得这点很重要。结合我们中国文艺界历史上的教训,现在我发现有些人,特别他们的后代,前人不在了乱写,随便攻击别人,这个很不好,这段历史应该说个人恩怨不值得去计较,党的历史错误由党的专门委员会来总结,他总是教育我们的后代,个人恩怨没有意义,我非常同意爸爸这一点。第三,属于生活小事不关大节的不要写,不要把生活上的事情现在挖起来某某老作家跟某某又怎么样,讲这些个人无聊的东西,他不让写。这是约法三章。所以有时我跟我的同志们、朋友们谈到,大家都说欧阳山同志党性强,就是这么三条,很好!”(《欧阳代娜:女儿眼中的欧阳山》)好一个“党性强”的精采摡括呵,深深地震憾了同样是共产党员的我之心灵。想一想近些年来,某些以抹黑党和国家、否定中华民族传统以博取西方反华势力青睐的所谓党员作家的行止以及为之吹捧张目,愈演愈烈……对比一下从左联和延安走来,为革命文学事业奋斗了半个多世纪的老作家欧阳山,坚定的信仰、坚强的党性,怎不让后辈心悦诚服、高山仰止呵。
这部访谈笔记中,反映了老一辈作家“党性强”方面的生动亊迹可以说无处不在:如原广州市作协主席章以武教授说到创作“第一个体会”,就是“心要上去”,要透彻理解社会主义和党的路线、方针、政策,要有高远的精神境界与视野。“我的作品,电影、电视、话剧、小说、散文、报告文学几乎全部是写广东的,都是正面歌颂40多年来广东在改革开放中所展现的辉煌的成就,是形象地表现广东人民如何做中国梦、圆中国梦的”(《章以武:一个人的上天入地》);又如《王俊康:南粤儿童文学领军人》中写的:“为党的文学事业,一片忠诚可鉴”,他“全心投入工作,我举一个例子你就知道了,我曾经在一天之内,在我们中国的三座中等城市跑,开了三个会,解决五大实际问题,《少年文艺报》刚刚成立起来,也没有几个人,我最能跑了,才三十多岁,那时候也没有的士,有的士也没有钱,反正大包小包,这里背,那里提,像个农民工,一路上发疯似的奔着跑着”……;还有赓续红色血脉、历经生死考验,以《鏖兵西北》等长篇传记文学轰动文坛,后调入深圳任文联党组书记、主席,开始浓墨重彩挥写改革开放宏篇巨著的张俊彪:黄土高原上有故乡人民为他建的“张俊彪文学艺术馆”,里面收藏了他历年创作的小说、诗歌、散文、报告文学、传记文学等手稿780件两千余万字!(《张俊彪:陕西有个张俊彪文学艺术馆》)……这一些“不忘初心,牢记使命”活生生的言行,恰如一记记重锤击打着我的心鼓,久久不能平静。
这部大书中,记载的报刊出版编辑前辈,可以说占了很大的比例:岑桑、黄伟宗、黄树森、苏晨、陈俊年、范汉生、左多夫、黄廷杰、李钟声、郑明标、黄朝凡等等。因为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曾有机会到广东人民出版社、花城出版社和《作品》杂志社实习编辑业务,多有向“老编”师长学习请教的经历,时隔多年再次读到他们的访谈,既亲切又深受教益。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以小叙事诗闻名的老诗人罗沙曾让我去广东人民出版社学习诗歌编辑业务,当时我坐的办公桌对面是整天审阅长篇书稿的岑桑老师。偶尔聊天,我说64年在丰顺汤坑中学读初中时被评为“三好学生”,学校的奖励品就是《当你还是一朵花》。他很高兴地说:“现在出了增订本了。”其实在此之前,上山下乡刚返城当工人时,我曾参与省电台关于自学成材的征文,后来岑桑老师为这次征文写的总结随笔中,把我写的自学体会作为例子引人文章中,后来发表在《希望》杂志上。说起旧亊他只微微一笑,叮嘱道:“人总要学习呵……”2020年8月6日他接受访谈时回顾六十多年的文学经历时说到:“刚刚念中学的时候抗战,我念初中是在逃难中,在韶关念初中。抗战的时候,从顺德去了韶关。那个学校的校风非常好,读书的风气非常好,那里有很多进步的老师,有很多地下党员,教我们念什么书,怎么样做人。中学叫志锐中学。”原来还是我的后来改称北江中学的校友学长呵。“我一生有两个‘业’,主业和副业,主业是编辑,搞了几十年了。副业是自己创作,副业的时间比主业还要长。我坚持的是所谓一念执着,一生坚守。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要转行,哪怕是最辛苦的时候,哪怕是最痛苦的时候,我都没有想过要转行,本来我可以有机会转行。比方作协,曾经很多次通过秦牧动员我去,我都没有去。”一生执着于编辑工作,到94岁了,还主编“岭南文库”“广府文库”“岭南文化知识书系”三套大型丛书,前后出版了300多种书了。高小莉在书中写道:“他这个执行主编是要干活的。望着眼前94岁的老人,我为自己时常的偷懒感到惭愧。生命就是个奇迹,只要你相信奇迹。”这也真切地说出我的感慨。
因为作为后辈,我也已从事了几十年的基层文学编辑和组织工作,故份外看重书中有关编辑的认知与实践记录。十多年前让我读后感觉茅塞顿开的“九章系列丛书”的编著者、以传播广东本土文化为毕生事业的黄树森说:“做编辑是一个很有乐趣的职业。”他提出的“经济文化时代”“叩问岭南就是叩问当下中国新文化”“珠江大文化圈”“中国影视走第三选择道路”等理论主张,无不震动全国评论界。1997上半年曾经韦丘、黄伟宗推荐,黄树森签发我的《绿色的呼唤与作家的使命》。这篇较早漫谈生态环境文学创作的万字长文得以发表,足可见那时候前辈师长对年轻业余作者的关心扶掖!长期任羊城晚报报业集团《花地》主编的左多夫坦言:“那个时候我们对自然来稿的那些业余作者,信封和稿纸很粗糙,我们觉得可以就登了,登了也不用人家感谢我们什么,他都不知道是谁帮忙处理稿子。”同样任主编十五年的汕头老作家黄廷杰也说:“凡是投稿都有下落。”高小莉在书中写道:作为《文化走廊》的主编,在他人看来,黄廷杰对投稿的作者特别好,而黄廷杰认为是编辑前辈留下来的余泽。黄廷杰始终坚持一条原则:有来必复。那个时代写稿都是手写的,还需要寄。不管是谁,不管什么身份,稿子来了,黄廷杰都会很高兴,就像自己写出了一篇好文章一样。好的稿子黄廷杰一定会登,不用的也一定会退,或者是提一些建议看看能不能改好。不管是什么身份,不管是什么年龄,一视同仁。但在现代这个商品社会,这个传承已经不复存在,尽管现在邮件信息如此方便。另一位发表过我当工人时许多诗作的《南方日报》文艺部主编李钟声也真诚地说:“我很幸运。我在《南方日报》的这个位置很重要。我从编辑开始,长期担任文艺部主任,20世纪90年代初提任南方日报报业集团副总编辑兼南方日报出版社总编辑,与全国各地特别是省内的文化人、专业作家、业余作者,乃至社会方方面面都有广泛接触。我第一本诗集的自序,题目叫作《耕耘和为别人耕耘,是幸福的》。”说得多好呵——耕耘和为别人耕耘,是幸福的。这句话说出了所有编辑的神圣职业操守与高尚境界!
收到赠书通读过后,我发微信告诉高小莉:“你这部书确实写得好,尤其是其中各位师长创作经验的介绍,对年轻人写作是弥足珍贵的学习法宝!我会在今后有机会与年轻人开讲座时推介你这本于文学史和文学追求者大有益的大书的。……另有一些事情细节,比如书中几处提到霍英东先生对省作协的支持,我与红三角过去受惠于霍英东先生的学校师生,还有些联系,今后可以给他们讲讲……”
不仅仅对于年轻人,对我这样在文坛行走几乎一生的老者,书中写到的师友的许多经验之谈,都让我眼前一亮,深受启发。我比较熟悉的文兄、“激活了‘南国书香’”的原广东出版局长陈俊年,在访谈中介绍了自己的代表作《南方的岸》的构思过程:“广东的海岸线最长,江河湖泊最多。然后是珠江水系,怎么看它。珠江水系自然形成,和我们的性格上、秉性上有什么关联,跟改革开放又是什么关系,沿岸发生的历史故事跟我们现代化进程有什么关联。这样一联想就风起云涌了,怎么把它浓缩,找到它的魂,而且角度要非常新,没有人这样看的。我第一句就写,广东风生水起……思想要穿越历史,溯源而上就会写到历史人物、历史事件……有水就有岸,有岸就有史,这句话出来了。……改革开放以来,岸成了施展人的才智,天人合一地成了新的诗行,一行行地写在广东大地,改革开放,那真的是一路写诗篇了。”一篇新、精、深的散文佳作就在作者“思接千载、视通万里”的生花妙笔下诞生了。
对照排在前面的《陈剑晖:敢为“粤派批评”鼓与呼》一文中,这位首倡“粤派批评”的文学理论家谈到自己的散文观时说道:“散文一定要把日常生活和精神空间结合在一起。散文是日常化写作,如果说诗歌是高贵写作,它是一种尖端的写作,就像西方教堂面对天空,那么散文是一种贴着地面的写作;诗歌是一种舞蹈,诗人在那里跳舞,而散文是走路散步,因为散文记录我们普通人的日常生活,而且有纪实性和说明性的特征,所以对日常化的要求也特别高,也可以说贴得特别紧。但是我认为散文要写得好,散文观念、日常生活与精神的空间要结合好,也就是散文既要有日常性的记录,又要有精神空间的展示。”陈剑晖教授还对地方散文作者的写作指出了欠缺:“他们现在存在比较大的问题是什么?很多作者只是表层记录眼前的一点日常琐事,只停留于具象的写作,没有上升到精神的维度,缺少精神空间,还没有进入到抽象的阶段。所以他们的散文就显得格局很小,深度不够,思想不够深刻,视野不够开阔。这是一个比较普遍的现象”……既一针见血又谆谆善诱,令我这个也写过一些散文的老者,也仿如醍醐灌顶,心地透亮!
花两天多时间读完《风起岭南》这部大书,我一直是怡悦的,而且读到最后张培忠书记纵谈进入新时代的广东省作协的新举措和广东文学新发展前景时,我沧桑的心湖仿佛涌动热浪,神情也兴奋起来。访谈中许多老作家都异口同声赞誉这一届作协领导有设想有担当有干劲有开创新局面的举措与实绩。张培忠书记说:“第一个,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视。换届以来,省作协这届党组,的确按照总书记、党中央特别是李希书记要求,扎实推进工作。……第二个,省作协努力担当作为。把握好难得机遇,认真谋划好文学事业,全方位推进我们的文学工作,应该说这几年也是有成果的。……这几年重点创作一共部署谋划推动80多个重点项目创作,……第三点,打造三支队伍。通过调研、筹划,着力打造广东文学三支队伍,第一个是文学创作,就是要创作出精品力作;第二是文学研究,要打造文学评论、理论平台;第三是文学服务。……第四点,推进四项改革。……”没必要在此列举具体内容了,但张培忠书记如下的话,听罢不得不令人动容、令人鼓舞——
“时间太有限了,生命太有限了,在有限的时间有限的生命里,唯一能做唯一要做的就是对工作付出无限的热情和努力。努力,方无悔。”
是的,我们完全相信:风起岭南满目鲜,彩云长在有新天!
(2022年11月11日于风度诗城)
(图文来源于诗的红三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