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当赤脚医生的那些事
文/吴伦林(江苏淮安)
上周我回连云港老家看望老父,我的小弟伦军同我聊起参加工作时干过的赤脚医生那段经历。他说:“大哥,你真不简单,怎么干什么都行”。
他说起我年轻时干赤脚医生的时侯,把他小孩舅舅刘小凳患脑膜炎治好的事情。后来他参军了,现在小凳都六十岀头当了爷爷呢。
小弟的一席话勾起了我写这篇短文的兴趣。
赤脚医生,顾名思义就是不脱产无报酬义务的。在那特殊的年代赤脚医生也算是新生事物,对于缺医少药的广大农村、老少边穷、偏僻交通不便的地方是很受百姓欢迎的。
我在职45年工作生涯中兼职赤脚医生只有三年多,我引以为荣,总以为能为家乡父老乡亲服务,做点实事益事而感到尉藉。一晃半个世纪过去了,但这些事儿在我的心中始终记忆犹新。

那时盐场医疗条件和当时的农村一样,缺医少药,职工和家属生了病,找个医生看个病都是老大难问题。学医的大学毕业根本不会分配到盐场的基层工作,就是中专学校的也不愿意到工区去当地段医生。
盐场借鉴中国农村经验,短期培训不脱离生产的,能治疗小伤小病并做一些公共卫生工作的医务人员,人们把他们称做“赤脚医生”。我们场决定由场医院自己培养赤脚医生,协助负责曰常一般性的防疫治病工作。

记得我参加工作到方南工区塑料滩小组做盐工的第二年,那是上世纪的七一年,工区安排我参加场医院组织的赤脚医生培训班,这期培训只有四位,其中有两位是我的初中同班同学苗乃池、王同松以及杨守玉,经过两个多月短暂学习,初步掌握了盐场当地的常见病、职业病和多发病的诊断和治疗,学会了针灸,拨火罐以及打针、输液的基本功。培训结束后每人还配备了一个小药箱和必备的药品、医用工具等回到原岗位,边工作边协助地段医生做好防疫和巡诊工作。
当时我们方南工区配备的地段医生还没到位,医疗防疫工作就落在了赤脚医生的肩上。
那时的盐场职工及家属、孩子都较多,再加上农村参加改滩的农民工,确实需要我们这些赤脚医生协助;这对于场里来说,用赤脚医生能解决暂时困难,他们随叫随到,病重他们解决不了的就及时送场医院,这样既及时又经济,深受职工及家属的欢迎。
就拿我们方南工区来说吧,远离场医院约30华里,全工区十一个生产组,分布在十多平方公里的范围内,上百户家庭,几百口人,由于改滩还未结束每个生产组都形成新滩口和老圩里都有住户居住的局面。职工居住分散,人口又多,没有赤脚医生协助,仅靠一名医生是忙不过来的。
我们赤脚医生就是白天正常上班干活,晚上有病人就要出诊。那时没有电话,有事只能靠工区大喇叭喊话通知。圩下连像样的路都沒有,人们只能行走在狭窄弯曲格埝和高低不平的送水道堆上,遇到刮风下雨泥泞的小路行走起来更为艰难。然而,那时的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困难,就像一只初生牛犊,直往前冲。
我记得工区的那时地段医生还未到岗,我们这些赤脚医生就成了主角。
时至今日,几十年下来,我仍对当时两次出诊的事情记忆犹新,说是惊心动魄也不为过,因为感触太深刻了。对我“三观”的形成都有着重要的启迪作用。

第一次岀诊是七一年场赤脚医生培训结业后不久,好像是八、九月份天气还是比较热的。晚饭碗刚放下,就有人通知我去丁头圩岀诊。那是一次非同寻常经历,给我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
丁头圩距我家驻地塑料滩的西边,大约有四、五华里。那是第一次岀诊为别人看病,我既兴奋又紧张,骑着我家又旧又破的自行车,连个脚踏板都没有,长期不用也没上过油,骑起来吱吱嘎嘎的响。赶到丁头圩,找到刘有年家,原来是他家的孩子生病,头疼发烧。我给孩子测了体温,做了必要的检查,确诊是感冒引起的。就给孩子打退烧针,吃消炎止痛药。我再观察一段时间,等孩子退烧头不疼了,我才放心起身回家。
孩子的一家对我十分感激,说了好多感谢的话,使我心里感到热乎乎的。岀手就有效,一种从未有过的成就感油然而升。
一家人送我到路口时,我才回过神来,此时天已上了黑影,而且还起了雾,一片夜色朦朦。孤身走夜路,这可是我长这么大的第一次经历哟。特别是这条沙石路,虽然是盐场通向市区的主干路,但是从丁头圩艞口到塑料滩艞口这三里多路却是不比寻常。

路的一边是烧香河大堆,另一边是隔着二、三十米远的盐河,堆坡和河边全是坟墓,一座接一座,真是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白天还好,到了晚上就很少见到行人了。想到这些都会感觉毛骨悚然,今晚要通过这段路,恐惧感直袭后背,真是没办法。
我乘着圩里的灯光,推着破旧的自行车快速地来到丁头圩艞口,看艞的是田三娘,她老远地就喊:“你是哪个啊”,“田三娘是我啊。”她走近仔细一看,“乖,是大林啊。这大黑天你来这里干什么的啊?”,我说明情况后,她不住口的夸我,顺手把艞推上。看我没带手电筒,“乖、你等着我去拿电筒给你,走路好壮壮胆”。我说:“三娘不需要,上路就行了。”其实三娘的一句话更加剧了我的恐怖感,当年我年龄只有十八虚岁,又从未单独走过夜路,确实是严重考验。

但事已至此,只好壮着胆子,“三娘,我不怕,手电我不要”。借着田三娘家的灯光,推车过了艞,硬着头皮往回家的路走。
此时天空的浓雾愈来愈浓,眼前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老天象是考验我一般,竟然感觉不到有一丝丝风的存在,空气要凝固起来似的,四周静得让人窒息。我上了公路,迅速骑上自车行,根据经验估计公路两边的距离,按着车与地面磨擦声判断前进方向,用力蹬着车疾速前行。

进入坟地界,我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行车速度,只听车子嘎吱嘎吱声和车接触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我的心中默默的祈祷,“车链千万不能断啊”。真是说啥来啥,突然天空海鸟发出一声凄凉鸣叫,划破了肃静的夜空,惊吓得我岀了一身冷汗,心脏怦怦直跳,车子就掉到了洼坑,我猛踩一脚,只听嗄吱一声链条真的断了。我的头脑顿时感觉都要“炸”了,眼前直冒金花,“也真是祸不单行啊”。 此时我想起老人的话,“鬼怕火,人的两肩各有一盏灯,头不能转,一转头会把肩上的火给弄熄了,会引鬼上身,”此时我害怕到了极限,总觉得身后好象有人跟着我似的。

我只顾推着车拼命地向前跑,并大声唱着歌来给自己壮胆。这种恐惧感不知持续了多久,突然前方有了一丝光亮,我知道了拐过这个弯,塑料滩河南居民点就到了,悬着的心放松了不少。 此时虽然已经累得疲惫不堪,但还是用尽全身力气推着车奔跑。转眼的功夫居民点到了,漆黑的夜晚更显得各家灯火通明,孩子们在门前嬉戏,大人们都还在忙碌着,一片安祥,而此时的我心还跳得怦怦的,一时无法平复。

另一次是发生在七二年春节期间,丁三圩艞口住着陈大爹、陈大奶老夫妻,他俩都是八十多岁的老人,身边也沒有人照顾。过大年时,陈大奶患了痢疾,陈大爹岀门不在家,艞口来人捎话。原先是叫我父亲去针灸治疗,因为他也懂得一些医术,也经常帮人针灸治病。此时,父亲有事在忙,脱不了身,就让我去一趟。
我身边也没有什么药,就带了几根银针,赶到了陈大奶家。她坐在小锅房敝着怀烤火驱寒,我仔细地询问了病情,看到陈大奶身体很虚弱,四肢无力,神情萎靡。她要我给她扎针。我看她体质虚弱,怕大奶晕针,让她上床躺下,她却不肯,并坚持坐在火炉边让我替她针灸。也怪当时我心软,沒考虑多少,我依大奶的要求办了。我给她扎了足三里、内关等治疗痢疾的穴位。
针扎下去不久,我发现大奶眼皮耷了下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外倾斜,我上前一步抱住他,迅速起针。当时我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劲,双手托起大奶,从小锅屋,一个箭步转身抱到丁头舍小房的床上,抽掉枕头,把头放低脚抬高,渐渐地发现大奶呼吸困难,摸摸她的脉搏,觉得心跳非常微弱,我知道老人是晕针了,我赶紧拿出银针对准人中穴扎了下去,拧了一下针没感觉,再试脉,发现连微弱的脉动也摸不到了。
这时,我感到情况不妙,心中有些焦急和害怕,因为事发太突然了,没有一点思想准备,我的心随着情绪也在加速怦怦地直跳。因为大奶身边只有我一人,那时自己也没有经验,心中沒底,胆量又小。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我告诫自己必须冷静,不能急,不能出事,这是关系到人命关天的大事。我把所学的知识在心中默诵了一遍,又拿起了银针,对准大奶脚心上的涌泉穴扎了下去,左右拧了好几次,我突然惊喜地发现大奶的脚有微弱地抽动的感觉,接着又扎了内关等穴位,这时大奶才渐渐清醒过来了,我此时觉得悬在心上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顿时感到身上有了从未有的轻松。
这两次的经历,虽有惊无险,但对我来说,挑战和考验真是太深刻了,所以,几十年下来还记忆犹新。
这两次经历我得出两点启示:一是世上本来就沒有鬼神,要战胜鬼神必须战胜自己,树立自信的定力,首先自已要瞧得起自己,自身的潜力才能激发岀来,它是战胜任何困难的法宝。二是陈大奶晕针的事件,很大程度上是我违反操作规程所致,解决人情和守规矩问题。如果我现场能坚持原则,让她躺下来,或许可以避免。
举一反三,在工作中,人情与规矩相冲时,要牢记纪律和规矩是条红线不可逾越,凡事都要守规矩,公私分明,做廉洁之人。否则,就会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小小的疏忽,也能酿出大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