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记忆片段之四十七
穿着草鞋冻破脚
张能宽
2023年5月20日
父辈日子过得苦,穿着草鞋做工夫。
天气暖和凑合用,寒冬腊月冻破脚。
附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老家村子里,绝大多数种田人家都生活在贫困线以下。
面对这望不到头的苦日子,老实巴交的乡亲们没有什么非份之想,只晓得夹着眼珠(方言,指闭着眼睛)过,拿着命在挨(方言,指煎熬)。
那个时候,冬春两季天下雨过后,在村子的屋弄里,经常看到有村童走拐里(方言,类似高跷)、着木屐,或在布鞋底下绑块火砖,行走在湿滑泥泞的村道上。年龄大的妇女,用旧塑料薄膜裹住双脚去河边洗衣服,到菜园里讨菜,或到邻居家串门。成年男人则穿着草鞋到田间地头干农活。
面对这种现象,不明就里的人都会感到困惑:为什么会这样?他们怎么不穿雨鞋?答案是:种田的老表家里都很穷,拿不出钱来买方便实用的雨鞋。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就是当年村里的真实写照。
那时候,村里父老乡亲们(新婚夫妇除外)一年难得穿一件新衣,着一双新鞋子。孩子多的人家情况就更糟。常是弟弟妹妹捡哥哥姐姐的衣服鞋子穿。年龄最小的弟妹穿的是一双不合脚的夜老鼠(方言,指蝙蝠。形容鞋子破旧变形)鞋子。父辈们穿的衣服大都是打了补丁的旧土布衣服。
那时候,村里绝大多数中年及以上人,穿外裤或棉裤都用绳子系。用棉麻或旧布编织一条小手指般粗的绳子箍在腰间。那种裤形的裆部以上特别是裤腰很大。系裤子的时候,把裤子往上提到合适位置,先左手把裤腰往右边贴紧,后右手把裤腰搭在左边,将裤腰往绳子上一扎就完事儿。这样系裤子简单,但不牢靠。好在那个时候人们走路的速度都比较慢。要不然,裤子是比较容易往下掉的。有的小伙伴由于不会系裤带,总是双手提着裤腰在村子里到处乱跑。
那时候,村里绝大多数大姑娘小媳妇,没人见过更没有用过妇女专用品。有的女孩子做了大人(方言,指发育),担心别人笑话,像绑贼一样用布条把自己的胸部捆得紧紧的,严重影响了身心健康。妇女来例假的时候,大都是撕片破布垫上。脏了后,又偷偷摸摸地拿到河边洗净晾干再用。毫无卫生可言。
那时候,村里女人生孩子都在自家生。分娩前,接生婆安排产妇家人找来一只篾筛子,先在筛子里垫块布,上面堆满草木灰,再铺一层稻草并盖件旧衣服。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迎接一个新生儿的到来。那个时候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闯“鬼门关”。由于卫生条件太差,产妇和新生儿得病的不少,甚至发生过大人小孩双亡的事故。
那时候,尤其是冬天,我特别讨厌洗脸。寒冷的北风把我的脸吹皴了。因此,早上起床后,我总是用手指挖掉藏在眼角的眼屎,就端起碗来吃饭。晚上,母亲自己洗完脸后,都会趁热拧把毛巾,分别给我和妹妹擦把脸。就这样,我们母子三人共用一条毛巾,共洗半四脚盆仂热水。
由于家里买不起雪花膏和罗合仂油(方言,指蛤蜊油)。母亲便把从树上掉下来的橙子汁挤在手上,再涂在我皴了的脸上。一阵火辣辣的感觉过后,就舒服多了。
父亲在菜园靠老祖屋旁种了三平方米左右的黄麻。黄麻长得比我还高。砍黄麻的时候,母亲安排我劈麻(方言,指把麻皮与麻杆分离)。浸泡后,母亲再用竹片刮麻,去掉麻线上青皮。把晒干的黄麻拧成线,就是做布鞋、搓绳索的上好材料。
母亲做布鞋的程序比父亲打草鞋要复杂得多。她把家里的破旧衣服拆洗干净,剪出比较规整的形状后,集中存放起来。选定一个天晴的日子,煮小半盆米糊,把布块浸泡在米糊盆里后,再均匀地贴在门板上。待第一层布块干燥后,再在第一层贴一层。
晚上,母亲根据需要做新鞋人的脚的尺寸放样。扎鞋底时,她把晒干的布三张叠在一起,再用大号针穿上细麻绳将其缝合在一起。每扎一针,都用手钻(圆木柄上安装大号钢针)打洞,再用大号针引线,每一针都拉得很结实。
有时候,母亲用顶针顶着大号针的鼻子扎鞋底,待针穿透鞋底二分之一时,再用牙齿咬住针尖,把细麻绳拉过去。采用这种方法扎鞋底时,她经常把大号针尖在头皮上摩擦几下,以增加针尖的油性。
由于制作布鞋的材料差,加上母亲的手艺一般,所以布鞋的质量都不高。每年过年的时候,母亲都要给我做一双布鞋。可能是由于我不爱惜,有时穿着布鞋走烂泥路,导致鞋底发霉变质。春天刚过,我的布鞋就开口了。我哥当年招工就是穿着母亲做的新布鞋离开家的,走在半路上,新布鞋就开口了,露出了大脚趾头。他只好打着赤脚乘车前去地区办手续。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一个晚上,母亲得知村里时任生产队长要去找我哥帮忙买杉木回来做嫁妆,便安排我跟他到哥哥单位去玩一次。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我穿着母亲做的新布鞋高兴的启程了。刚走出村口不久,新布鞋就把我脚后跟擦破皮了。我只好提着鞋子,打赤脚徒步走了五十几里山路。到了半下午时分,才走到目的地。哥哥得知我俩未吃中午饭,便带我们一起去吃馆子。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出远门。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几十年后的2019年,我有幸赴北京参加国庆70周年盛大庆典活动。为了纪念这个特殊日子,我特地到厦门磐基名品中心,花了近7000元钱在“杰尼亚”(意大利)专买店买了一双棕色皮鞋。10月1日上午,我穿着这双世界名牌皮鞋,站在群众游行队伍11号主题彩车上,通过天安门广场,接受当代中国最高领导人检阅。
当年11月,应母校横莲中学校长石全明邀请,我以《从这里走向天安门》为题,向全校几百名师生报告了自己毕业后,四十多年来个人工作、学习和生活等方面情况,引起了与会者的共鸣。
当年,我父亲经常利用农闲或晚上时间打草鞋。
有一次,吃过晚饭后,父亲搬出一条长条板凳,把晒谷用的木耙里(方言)绑在板凳的一端,自己坐在板凳另一端,搓一条稻草绳拴在腰上当腰弓,就打起草鞋来了。
父亲叫我负责把早已整理好的禾管(方言,指稻草芯)从地上拿起来递给他。开始我按要求每次取4根递给他。不久,我就不想干了,便有意时快时慢地敷衍着。最后我在父亲批评声中“离职”了。
父亲打草鞋技术闲熟,速度快。这天晚上,他边聊天边干活,还没有耽误抽烟。不到两个时辰,就打好两双草鞋。接着,他先用手掐掉草鞋上的须,接着用棒槌把草鞋上下锤打一遍,确保其柔软些,穿在脚上舒适一点。
父亲打的草鞋不买,给自己穿。有时候也会送几双给别人用。
当年,老家村里有个习俗,如果那家有成年人去世了,一般会请8个丧夫(方言,指抬棺材的人),家庭条件好一点的会请16个。丧夫和孝子都要脚穿草鞋,送逝者上山入墓。会打草鞋的父亲,这时就是不二人选。
父亲打草鞋速度快,使用草鞋的频率也高。一年四季只要外出干农活,他基本上都选择穿草鞋。他说,下雨天穿草鞋能防滑倒,晴天穿草鞋上山打柴、伐木,或下湖场打草可护脚。母亲做的布鞋,他白天舍不得穿,只是晩上洗脚后才穿。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叔叔准备做新屋,父亲为此感到很高兴。他觉得作为兄长虽然拿不出钱帮弟弟做屋,但自己有力气,可帮弟弟到山窝里(方言,指大山里)扛做屋的杉树。去之前,父亲打好了几双草鞋带去护脚。在山里扛树日子里,他穿坏了带去的草鞋。
回家时,他打着赤脚走几十里沙子路,用独轮车帮叔叔推了六根做屋的杉树回家。把临行前母亲交待他带些木料回来,给即将出嫁的姐姐做嫁妆的事丢在了脑后,遭到了母亲好一顿数落。
母亲曾对我说,当年父亲是穿着自己打的草鞋参加滨田水库建设的。一个冬天下来,他穿坏了二十多双草鞋,一双脚也冻破了。
每年冬天的时候,常年穿草鞋的父亲,两只脚后跟皲裂得很厉害。我站在他身边,可见皲裂处的嫩肉和渗出来的血水。为了防止泥沙渗入伤口,有天晚上父亲取出他擦试保养二胡用的松香,用火熔化后,将松香油滴在两只脚后跟皲裂处。他被松香油烫得哇哇大叫的情景,至今想起来,我心里仍然不是滋味。
“少时青青老来黄,扯扯打打配成双。舍身伴君日日行,老来无用丢路旁。”我认为,这既是草鞋的谜语,也是草鞋的赞歌。
我怀念草鞋,更怀念常穿草鞋的父亲!
儿时记忆片段之四十八
游泳惊魂人发蒙
张能宽
2023年5月26日
懵里懵懂往前冲,不慎摔倒急流中。
手脚受伤呛口水,惊魂未定人发蒙。
附记:我不知道,老家村前那条发源于黄山余脉——莲花山国家森林公园(江西省鄱阳县境内)附近(莲山)的河流,是什么时候形成的;但我知道,这条由北向南常年流淌不息的河流经过老家村庄后,就径直朝鄱阳湖奔去了。
据说,在老家横溪圩坝未建之前,每年夏季,遇上山洪暴发,鄱阳湖大水久涨不退,原本温顺清澈的无名河流连同田畈成片绿油油的稻田,一夜之间变成泽国。相邻几个生产小队90%以上农田和部分旱地都会因水灾绝收。
当年每逢发大水的时候,村民们要到东边岗上旱地里做工夫,要么绕道十几里山路,要么乘小木船过河。因此,每年夏秋季节都会发生人员溺水身亡事故。有一年,邻村四三咀队过河的木船倾翻,8人溺水身亡。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原横溪公社党委政府带领全社人民群众围湖造田,靠手挖肩挑,于1960年建造石门楼堤坝(长约500米,高约10米),1963年建造横溪圩坝(长2500米左右,高30米),造田五六千亩。这两条堤坝建成,有效保证了村民安全便捷出行,增加了农田面积,为增产增收创造了条件。
当年,只要不发大水,村民们常年都在清清的河水里淘米洗菜,牵牛饮水,浆洗衣被,洗头洗澡。
当年,我常跟着母亲到河边洗衣服洗菜。站在岸边,我看见在平缓流淌的河水里,近处的鱼虾,成群结伙游来游去,抢吃菜叶菜棒子;远处的鱼儿,被水鸟追逐得四处逃窜,纷纷从水里跳出。
当年,村前的河水像村里的古井水一样清洌甘甜。我想它们应该是同宗同源,只不过一个是从地下流来,一个是从地上流过。千百年来,它以这种方式,为乡亲们繁衍生息提供无私的帮助,不愧是老家村里的“母亲河”。
当年,每逢夏天的傍晚,靠近桥旁边的浅滩成了成年人的浴场,儿童的水上乐园。收工后的人们,或径直下河洗澡,或在岸边洗涮工具。小朋友们正在河里打水仗,你追我赶,甚是热闹。
当年,家长们大都默认或鼓励自男孩子到河里浅滩去洗澡游泳(除女孩子外)。他们认为,住在开门就见水的地方,如果不懂一点水性,万一遇上突发情况,没有半点自救能力,很可能会因此而丢掉性命。再就是,到河里洗澡,既能减轻家长挑井水的负担,又能锻炼提高小孩应急处置能力。学会了游泳,让小孩去河里捉虾摸鱼捞猪菜,也宽心(方言,指放心)些。
我就是在这样的背景和环境下,开始亲水、识水和戏水(方言,指玩水)的。
我至今仍然清晰地记得,第一次学游泳的情景。
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我光着上身,提着布鞋,蹦蹦跳跳地跟着收工回家的父亲去河边洗澡。
看见打水仗的小伙伴们,我激动得两眼发光,迅速把鞋子扔在地上,脱掉短裤,光着屁股就往水里冲。
父亲边用旧棉布巾介背(方言,指搓背),边对我说:“要想学戏水,先要学会憋气和没脑(方言,指潜水)。说完,他就做起了示范。只见他用手捏住自己的鼻子,夹着眼珠(方言,指闭上眼睛),闭上嘴巴,身子往水里一蹲。不见父亲身影,只见连串的气泡从水里冒出来。正在我着急的时候,他猛地从水里站了起来。他用双手从上往下抹去脸上的水后,要求我学他的样子做一遍。
我站在齐腰深的水里,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捏住鼻子,夹着眼珠,闭紧嘴巴,把身体埋进水里。 几秒时间后,我感觉耳朵里嗡嗡作响,认为是水鬼在作怪,吓得像水里发射的导弹,嗖地冲出水面。
等我透匀气来,父亲拉住我的左手,鼓励我再试一次。当时不知是害怕,还是过于激动,我捏住鼻子,夹着眼珠,忘了闭上嘴巴,就把头往水里埋。等我再次冲出水面的时候,已经呛了几口水,并且呕吐不止。父亲越是安慰,我的哭声越大。这次戏水,我是笑着去哭着回的。
有了这次经历后,我见到流淌的河水,再也没有过去那么紧张了。有一次,我和小伙伴们正在河边玩得忘形(方言),晚归的牛群在上游过河,排泄的屎尿顺流而下。对此,我们毫不在意,继续打着水仗。
有一年夏天,山洪把老家村前的木桥冲垮了,留下一个V字型大缺口。尽管洪峰已过去了好几天,但缺口底部的水沟水流仍很湍急。看到几个伙伴在水沟上方跳来蹦去,我心里痒痒的,便学着他们的样子,显示一下本事。我是从西往东跳,由于起跳用力不够,冲过去后又没能站稳,整个人直接摔倒在湍急的水沟里。洪水把我冲到下游二十几米外的一个深水坑,打了几个转后把我甩到北边的河岸。
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我,这次真的吓蒙了。爬上岸后,我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方向。过了好一会儿,才一瘸一拐地哭着回家。
随着年龄增长,我学会了用狗刨式游泳、仰泳和潜泳(不会蛙泳),掌握了憋气方法,能在水里潜游一段较长距离。
那些年,夏天发大水的时候,相邻几个自然村每年都传来有人在河里或水库里溺亡的消息。大概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前有珑里村三个花季少女外出砍柴淹死在水库里;后有中腰村两名放牛女孩子淹死在另一个水库里。现在想起来,如果当年她们懂点水性,就不会发生那么大的悲剧,或者说不会一次就淹死那么多人。
当年,只要听到哪里发生了淹死人的消息,我与小伙伴们定会跑到打捞现场观看。开始几天,吓得不敢下水游泳,生怕被水鬼扯了去。可是过后不久,又忍不住还是要去戏水。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原柘港公社在中仂桥(现称大仿桥)筑起拦水坝,将河水分别引入东西两条排洪沟。至此,无名河流的水就再也没有当年那么旺了。
有一年暑假,我、堂弟和与我同年的堂侄一起,偷偷摸摸到金家屋里大池塘戏水。开始,我们不知池塘里水的深浅,不敢贸然行动。正在犹豫不决时,我发现家里养的看门狗也来了,便顺手抱起把它扔进池塘。等狗游上岸后,我们三人开始进行跳水比赛,看谁往池塘里跳得更远。几次三番轮流跳,直到把池塘里的水弄浑了,都没有比出个结果。
上小学的时候,我曾有过一次救人的经历。那是一个乍暖还寒的初春上午,我跟着父亲去挑塘泥填砖田。在挑泥的过程中,突然发现在笨满(方言,指溢满)的金家屋池塘,有个小女孩脸朝下浮在水面上。见此情景,我什么都没有想,扔掉肩上的担子,穿着棉衣棉裤直接跳入水中将其救起。为此,女孩子的母亲还特地为我做了一双布鞋,表示感谢。
我胞妹和大侄女,小时候都曾不慎落入水中。因抢救及时,才避免了悲剧的发生。
有一年,我在湖北省秭归县境内的长江支流漂流时,经历了一次很大风险。当时,我与主持会议的X司长同乘一只橡皮艇。途经一落差几米的河段时,橡皮艇翻了,把X司长摔进了深潭。橡皮艇则倒扣在我头顶上。开始,我用双手撑着罩在头上的橡皮艇,无奈江水流速大急,根本无法动弹。我只好弃橡皮艇而逃,从旁边潜水游出水面。在安全员的协助下,我俩终于安全脱险上岸。
如今,每年夏天特别是暑假的时候,我爱人都会花几千元钱买票,带孙女孙儿到隔壁厦门磐基希尔顿酒店(五星级)游泳池游泳。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我每天下午都会陪他们去,或在池边当安全员,或下池当陪练员。
望着这一池碧水,我想起了老家村前的那条曾经常年流淌的无名小河。
离开老家几十年来,因工作关系,我先后在国内到过长江黄河,见过雅鲁藏布江青海湖,去过三沙市永兴岛等地;在国外见过亚马逊河,去过莱茵河,跨越太平洋、大西洋和印度洋。但老家那条无名河流在我心中的份量,是其他大江大河,大海大洋都无法超越的。因为它是我心中的“母亲河”。
儿时记忆片段之四十九
夜捉萤火虫做灯笼
张能宽
2023年6月1日
夏夜追捉萤火虫,不慎摔进窖坑中。
村童不惧脏与臭,虫装麦管做灯笼。
附记:小时候,在春夏之交,我和小伙伴们趁着天黑,结伴到金家屋里、芭茅弄里和古水井旁边捉萤火虫玩。
那个时候,我对萤火虫爱恨交加。说喜欢它,是因为它会发出美丽的绿光,这对没有钱买玩具的我来说,是上天赐予的不可多得的礼物。说讨厌它,是因为它不但肆意啃食父母种植的金瓜、黄瓜和丝瓜等鲜嫩秧苗,还与我们抢吃美味的田螺与蜗牛。因此,每当我捉到萤火虫之后,先把它们装进墨水瓶或麦管里当灯笼玩,等它们不再发光后,便倒在地上,用脚搓碎,留下斑斑绿迹。
当年,我不愿意白天跟父母亲到麦田捡麦穗,倒是喜欢晚上跟他们去参加打麦夜战。这里有个小秘密。
在老家,小满节气过后,村民们就忙碌起来,要开镰收割小麦。
老家所处地理位置,对小麦收割时间提出了很苛刻要求,如果收早了,麦子还没熟透;收晚了,麦粒又会掉落。收割不及时,麦粒养分会倒流入秸杆,严重影响产量。遇上连绵阴雨天气,麦粒又会发芽或霉烂。
当年,全村只有130多亩麦田,每亩产量仅150斤左右。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在村民眼中,一颗麦粒胜过一粒血汗。因此,在收割麦子的日子里,每逢天晴,父母亲都会吩咐我把从生产队分来的几捆麦秸杆,解散摊晒在自家道场上,用连冲(方言,指一种简易竹制农用工具)反复击打,尽量把夹在麦秸杆中间的麦穗打下来,确保不丢一粒麦子。采用连冲击打麦秸杆,能避免麦粒不破碎。
收割麦子时候,恰逢老家多雨闷热天气,白天气温高达三十六七度。由于麦田套种了大豆,村民们在密不透风的麦田劳作,汗如雨注,全身衣服都湿透了。这几天,是他们一年中最辛苦的日子。
为了抢收麦子,确保颗粒归仓,每天天刚蒙蒙亮,村民们就下田割麦子。吃了朝饭(方言,指早饭),妇女们继续割麦子,男劳力把割倒的麦子打捆,用肩挑或车推(独轮车),将麦穗运送到队屋道场(方言,指生产队晒谷场)垛成堆。晚饭后,男女劳力齐上阵打麦子,挑灯夜战至深夜。
这天晚饭后,我按照父亲要求,把家里大板凳扛到队屋道场上,占据在上风位置(避免麦秸杆灰尘蒙眼),父亲随后搬来一块石板放在凳上。母亲头戴花毛巾,迈着“三寸金莲”,赶在开工前到位。
参加打麦夜战的人都是自带板凳和石板,围绕打麦场中间高高挂起的马灯,形成一个大圆圈。人们在欢声笑语中,开始打麦子了。
村民们之所以积极参加夜战打麦子,除赚取工分外,更主要是能吃上一顿免费、油水又多、香喷喷的“猫儿朵”(方言,指面疙瘩)。
在打麦子过程中,村民们自行到麦穗堆上提取一捆捆麦穗。将整捆麦穗分成十几份,每次取一份,双手握着麦杆,使劲把麦穗往板凳上的石块上砸,直到把麦穗上的麦粒全部打下来为止。再把打干净的麦秸杆放在身后,重新捆绑起来。夜战结束时,记分员逐人进行清点检查,根据完成任务情况,当场评定工分。
大人们热火朝天地打麦穗,前来凑热闹的孩子们也没有闲着。
我们就地取材,每人选一根长约30公分的粗壮麦管,用牙咬断麦管两头,把在池塘边、田埂上和打麦场捉到的萤火虫,一只一只地塞进去,好让它们聚在一起发光。
当时,我为了捉到一只忽高忽低飞行的大萤火虫,忘了脚下的安全。当我捉到这只该死的萤火虫时,自己却摔倒在窖坑(方言,指猪粪池)里,脚上沾满了猪屎。
我们各自举着一根萤火虫棒,回到打麦场玩起了捉迷藏游戏。为了不让小伙伴们轻松地找到我,我贸然的钻进麦穗堆里躲了起来。开始,我很得意自己藏得好,可时间一长,麦穗堆里散发的热气,让我痒得难受。便不停地发出“咯咯”叫声,希望他们尽快来找我。但小伙伴们都走远了,没有听到我的呼声。很无奈,我只好无趣地从麦穗堆里爬了出来。
这天晚上,我熬到半夜,吃了一碗猫耳朵后,才心满意足地上床睡觉去了。
当年,五堂哥到上海出差,给我买了一个万花筒玩具。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的礼物。为此,我视若珍宝,吃饭睡觉都放在身边。小伙伴们都想要看一眼万花筒里面的色彩。我给他们提出的条件是:要么用好吃的东西来换,要么听我指挥去打别人一巴掌。否则,谈都不要谈。为此,我神气了好几天。
当时,我很想知道万花筒里面五颜六色是由什么东西做成的,便把它拆开了。原来,花花绿绿的外壳是用硬纸做的,里面装了几块圆玻璃镜片和十几粒染了各种颜色的碎玻璃。面对无法复原的万花筒,我很后悔把它搞坏了,眼含泪水在发呆。
小时候,尽管我们这些农村孩子缺吃少穿,但在这片广阔天地里,供我们玩的东西还真不少,而且都是活的动物、植物、禽类和昆虫。毫不夸张地说,当年只要村里有的东西,只要抓得到的动物,我们都敢玩。玩的对象大到猪牛鸡狗,小到苍蝇蚂蚁,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有。有的小伙伴敢与小牛犊比力气,敢骑老母猪赛跑,敢与土狗打架。
在这里,主要讲捉日头、抓金龟子、捕知了的事。
小时候,我经常与堂弟一起玩捉日头(方言,指太阳)游戏。我俩把捡来的破镜片作道具,一人用镜面对着从天井口射进来的太阳,再把镜中反射出来的阳光在屋内到处移动,另一人负责追太阳。言好定时调换角色。开始,我俩玩得不亦乐乎,笑声不断。但好景不长,一般都是以睹气,或者相骂,甚至打架结束。
有一次,我在野外捉到一只大金龟子。回到家后,我向母亲讨要一根长线,准备绑在金龟子腿上,像放风筝一样让它在空中飞。
母亲舍不得浪费一根线,拒绝了我的要求。我便偷偷摸摸地从家里旧棉被上抽取了两根长棉线,绑在金龟子腿上玩。母亲发现后,用软竹鞭打了我一顿,直到我求饶为止。
有一次,我头顶毒日,光着脚丫,扛着自制简易工具,去苦枣树下捕知了。
我昂着头,瞪着眼,张开嘴,十分卖力地举起用蜘蛛网做的工具去捕正在树上鸣叫的知了。不知是我动作太慢,还是知了太聪明,反正它在飞离苦枣树时,鸣叫一声后,还撒了一泡尿在我头上。
望着远去的知了,想起染上知了尿会长瘌痢头的传说,我迅速扔掉手里的工具,一个劲地用双手擦掉头上的知了尿液。为此,我恐慌了好几天,不敢再去捕知了,生怕头上会生奇痒无比的瘌痢。
母亲曾说,我小时候不喜欢“铲聊”(方言,指惹事),但经常与小伙伴们打架。不哭则已,哭起来像牛叫。
我小时候打架打输了,那怕是破皮流血也不会轻易的哭,打赢了就更高兴。如果我哭了,那肯定是自认为有理由打架,但又不被父母亲理解,甚至受冤枉被气哭的。这个时候,我一般不会哭出声,只是泪流不止而已。
小时候,我自我保护意识很强,那怕是家里养的猪狗鸡,我都不愿意它们受欺负。每当听到家里的土狗在外面打架,我肯定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去扯对方(狗)的尾巴,好让我家里的狗咬它,直到对方落荒而逃。凡是看见邻居家大公鸡追我家的母鸡,追上后又把母鸡压在地上时候,我会很生气的一脚把公鸡踢得飞起来。
小时候,我曾亲眼目睹过几个平时很少见的场景:
场景一:“蛇吞象”。一天早晨,我捡猪粪时路过金家屋水沟旁,发现一条蛇在吞食一条黄鳝。当时,蛇正在扭动着身体,而黄鳝则一动不动,只剩下一截尾巴在蛇嘴外。老家把这种情况称为“蛇吞象”。见者,为吉。
场景二:“黄鼠狼群战蟒蛇”。一天中午,我在金家屋田坝边抓青蛙,忽然听见黄鼠狼叫声。走近一看,发现四五只黄鼠狼在进攻一条蟒蛇。只见黄鼠狼围着蟒蛇上蹿下跳,找准时机后,冲上去咬一口就跑。蟒蛇被咬得皮开肉绽,血流不止,不停地扭动着身躯。
场景三:“毛狗拖鸡”。一天下午,在老祖屋门口枣树下,一群家鸡正在埋头啄食。一只毛狗(方言,指野狐狸)突然从菜园里蹿出来,一口咬住吓得飞起来的鸡,拖着就跑。我们随后追过去,只见一摊鸡毛和沿途的血迹。
这样的场景,如今莫说在城市,就是在乡村也很难见到。
萤火虫对外部环境极度敏感,对生态环境要求很高。尽管世界上已发现2000多种萤火虫,但如今我所居住的城市,是很难见得到萤火虫的芳姿。
我十分怀念童年捉萤火虫的欢乐时光,更盼望当年站在村口,低头能看得见地上飞舞的萤火虫,抬头能望得见天上眨着眼睛的星星的景象早日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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