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扭”
孔凡辛
他本来不叫阿“扭”，他姓林，名景缤。因为他走路像风摆杨柳似的袅袅娜娜，说话像唱戏文似的慢条斯理，所以大家都叫他阿“扭”，而他的大名却被多数人遗忘了。
阿“扭”大约三十来岁，高高的个子，微驼的背，深邃的眼睛，宽阔的额头，论长相还挺不错的。可是造化就是这样作弄人，别人问，阿“扭”，你为什么走路扭扭捏捏的像蛇一样？
他便拖长音调答道，过去我是做戏滴——！腔润字园，不过别人听了心里总不是滋味，哪有这样说话的！
听人说他早年确实学过戏，后来还教过书。在剧团里，他是跑龙套的角色，而教书的情形更遭，学生不叫他林老师，而直呼他阿“扭”，一气之下他离开了校园。为了活口，他学会了理发，开了间理发店，从此以理发为生。不久他从乡下娶了一位矮墩墩、肉呼呼的妻子，生了一个女儿，日子过得马马虎虎。
那年月，私人开理发店是不允许的，阿“扭”只好关了店门，带着理发工具走街穿巷替人理发。逢生意好，还可以赚几个钱，有时生意淡，连糊口的钱也挣不到。这个世道叫人怎个活法？
男人闷了就喝酒，这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然而到了连吃饭的钱也没有的时候，喝酒就会引发夫妻的口角。起先只是一点点的小摩擦，后来发展到互相追打。
论打架，阿“扭”不是妻子的对手，较量了几个回合后，他唯一的办法就是逃，妻子也深知他这副德性，不论怎么讲他们总是夫妻啊，妻子拿着木棍怎打得下手？无非是为了吓吓他，阿“扭”见妻子拿着棍棒追来了，吓得拔腿就往楼上跑，边跑边骂，眼看妻子追上了，阿“扭”慌忙关了门，上了闩，这时他吓得脸色苍白、心“砰砰”直跳，酒全醒了，可嘴里还逞强：你敢来，你敢来我就打死你——！弄得看热闹的人哈哈大笑。
怕老婆啊，阿“扭”怕老婆啊！不懂事的小孩边叫边拍手。小孩子这一喊，阿“扭”更生气了，他手舞足蹈，口里哇哇直叫，那样子令人看了哭笑不得。
到了晚上，双方都冷静了，两口子就抱着女儿捧头大哭，哭得天昏地暗，哭得死去活来，那哭声才叫人惨不忍闻啊！可第二天一早，阿“扭”又出现在街头巷尾为人理发。
一天夫妻吵架，阿“扭”避之不及，一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伤了腿。但过了不久，伤势稍有好转，阿“扭”就背起小挎包，拖着病腿去兜揽生意。每当我看见他这样一步一步艰难地移动步子去理发的情形，心里就产生强烈的同情，阿“扭”，这人生的路你走得多吃力啊。
当时我正在代课，为了帮助阿“扭”度过难关，我叫他到学校里替学生理发，想不到几天后校领导把我叫去谈话，竟说这是支持阿“扭”走资本主义道路，这样阿“扭”只好离开了学校。临走前他抖抖索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大前门”，硬是塞给我。我想，你自己也吸“新安江”，却送给我“大前门”，那怎么行呢？可是他坚决不肯，还生了气，真拿他没有办法！不久我到乡下代课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碰到他，但是我心里老惦记着他：最近生意好吗？夫妻又吵架了没有？
改革开放后，党中央肃清了极“左”思潮，对个体户采取了保护政策，于是阿“扭”重见天日，理发生意红红火火，后来他妻子也学会了理发，经济收入像芝麻开花节节高。夫妻的关系也得到了改善，前些年他又抱上了外孙子，乐得阿“扭”眉开眼笑。
2023年改于北京《孤松书屋》
作者简介：
孔繁新，笔名孔凡辛，现居北京。《世界文学》签约作家。本人酷爱文学，喜欢小说和诗歌的写作。用现实主义的笔调，描写人生百态；用烂漫主义的风格，抒发诗情画意。作品散见于各大网络和多个微信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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