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麦茬(散文)
文/杜海军
清晨,小区里女贞子树上的布谷鸟叫了。
我也从睡梦中醒来。透过窗帘的天色显出朦胧的微亮。这是黎明前的一段最静谧的时刻。很快的,城市就会从沉寂中醒来,迎来它的喧嚣和浮华……
果然,我听到了马路上传来的机器声。我的潜意识判断,这正是大型车辆行驶发出来的轰鸣。北方的麦天到了。手机视频里,南方麦田里作业的大型收割机正排着队往回返。
“芒种见麦茬”那句家乡农谚又蹦到记忆里。时间再过几天就是芒种,家乡的田野上将是怎样繁忙的麦收景象呢?
我怀念家乡的田野,留恋家乡的麦田。五月的金风带着一丝丝干燥,吹弯了金黄的麦穗儿。金色的麦浪翻腾如海,一眼望去,恰似璀璨的星河。那才是充满生机和希望的田野啊!勤劳将再次演绎丰收的壮观,说不出的喜悦悄然涌上心头。
我梦见了老父亲沧桑的容颜。
父亲佝偻着身子,在老家北屋的窗台下,“刺棱刺棱”磨着两把冷硬的镰刀。隐隐约约,好像我听见了谁家的公鸡打鸣。父亲隔着窗户喊我起床。父亲说:宁打青梢,不打花摇。如今,麦子一天三熟。麦芒一炸眼,麦粒会掉下来。我们拿起镰刀快去地里割麦吧! 突然我从梦里醒过来,又恰恰听到了布谷鸟的叫声。在家乡,布谷鸟叫是麦天的时令标志,也是号角。这个清晨,我再也睡不着觉,心里装满了浓浓的乡愁。因为远离了那块熟悉的土地,心灵上已经淡漠了生我养我的那块土地。我的思绪逆流而来,带我又回到家乡的打麦场。老父亲勤劳的模样如此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在家乡,十七岁我就跟着父亲学割麦子了。瘦弱的身子骨经不起几天“超负荷”的折腾,我会腰酸背痛,饮食量减少。母亲改着花样做饭,让我多吃长劲儿。我时常在思想上退缩,竟有疆场想当可耻逃兵的心理。而我的父亲呢,从来没有说过一声苦和累。父亲佝偻的腰身似乎是钢铁铸成的。父亲当然不允许我偷一份的懒,每天把我喊醒跟他并肩劳动。
窗棂上挂的那两把镰刀,早被他磨得锋利无比。镰刀头钉在弯弯的木把上。大头的一把父亲用,另一把交给我。父亲甚至总替我把镰刀拿到麦地边上。
吸一袋旱烟后,父亲打头开始弯腰割首趟麦子。我紧跟他割第二趟麦子。父亲手快一把能割五垄,我只割两三垄。麦茬在镰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想想吧,几亩地成熟的麦子都要靠手里这把镰刀齐刷刷地割倒,一趟趟摆放整齐。然后再收成捆儿,用麦钥子捆住,装到排子车上,拉到地头的打麦场上。
乡下割麦一般从早晨开始,太阳露出脸时,已经割倒了一大片的麦子。又是大晴天,晴空烈日下,割麦人的头上都开始冒汗。迎面吹过来的干热风火辣辣的烤着你的脸皮。 这才是乡下真正过麦天的感受。那份收获无疑充满劳动者的艰辛。汗水浸透衣衫,汹涌而下渗入泥土。此时此刻,所有的体悟感觉不到一顶点的诗情画意,唯有一身的疲惫和精神的鏖战。
那些年,乡村农业机械化还远远没有来到。大多数的农事都是传统作业方式,延续着朴素的农耕文明。虽说落后却透着智慧,让一代又一代农民在土地上熔铸了无比优良的品格。
在另一篇文章中,我曾经描写过这样的乡下生活,还把它称作“稼穑之美”。而今,想起来我有些唯心和轻描淡写!
好在社会不断发展,人类不断在进步。家乡广阔的田野上,终于换来了国家四十年改革开放带来的巨大红利。而今,农业机械化全面走进了农田。那种“收秋打麦,拿命来拽”的苦累场面彻底成为了历史,一去不复返了。
我的耳畔又响起了联合收割机的轰鸣声。
闭上眼,我看到了收割机在麦海里大显身手的风采。网上说智能收割机只将数据依次输入电脑程序,就实现了真正的无人操作。农民甚至都不用出家门,麦粒就归入了粮仓。麦天,只要两三天就过完了。收割机过后,麦田里是亮闪闪、一垄垄低矮的麦茬。一块麦田,眨眼功夫,就宣告了麦收的结束。
又见麦茬,一地白花花的麦茬。
家乡的麦茬地,是留着我青春梦想的地方。麦茬里透着泥土的芳香,多么美妙收获场景啊!一场麦收,再没有汗水淌身和泥土满面。而金灿灿的麦粒更像被俘虏的千军万马,乖乖地入了口袋。农民手捧小麦,笑得天翻地覆,那份开心与自豪简直能用人仰马翻形容…… 小麦一直是人类的主产粮食之一。小麦这种植物需要头年播种,次年收获,历经一场冬季的严寒。梅花香自苦寒来,也许正是这样,小麦全身都成了宝!金黄的麦籽磨成面粉后,用途自不必多说。剩下来的麦糠又是喂养牲口的上等饲料。乡下人把麦糠储存起来,留给牲口吃一个秋天。记得三大爷说,麦糠干燥,喂前必须先在清水里捞一遍,再倒进牲口槽里。这样牲口吃了不容易上火。遗憾的是,而今乡下早没有了牛和马的踪影,麦糠也只有撒在地里做下季的肥料。
再说麦秸秆,它是编织草帽和蒲墩的首选材料。老巷里三奶奶编蒲墩的好手,她家门口的蒲墩坐着最舒服。市场上一顶顶的新草帽简直就是艺术品。麦秸秆还是各家各户的引火柴,烙发面饼离不开麦秸秆做燃料。而打麦场上小山一样的麦秸垛,除了人们冬天掏了来铺炕用,就是和泥时掺进去,增加黄土泥的拉力。家乡的麦秸泥既能表墙,又能拓坯,坚实无比。用麦秸沤作农家粪,秋天再上到地里,实现了养分的二次反哺。
我远去的乡下,我远去的麦田啊!
尤其,我对麦茬情有独钟。躺在麦茬上最舒服,一点不扎。还记得,小时候伙伴们背着挎筐拾麦茬,背回家当柴火做饭。麦子收割以后,麦茬地里又种上了玉米。不久,阳光之下麦田里又长出了一片绿油油的青纱帐。
家乡又到麦收的季节,一定是父亲昨夜给我托梦了。他提醒我早起割麦啊。父亲长眠在那片麦田里,再不能看一看收割机的威武。这是父亲这一代人的遗憾,也会是他们美好的期盼。
又见麦茬,又见麦茬地!家乡又是一个丰收年。
【作者简介】杜海军,大学文化,教育工作者,邢台市文学学会会员,邢台市诗人协会会员,河北名人名企文学院院士,中国远方诗人协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自幼喜爱文学,中学起尝试写作,大学期间开始发表小说、诗歌和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