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叫壶
文/方小齐(湖北)
写下这个题目,就仿佛听见奶奶在隔壁的房间急切地喊我。
起初,奶奶每天都烧开水,但并不全是自家喝,邻里间奶奶人缘极好。门庭小院时常座无虚席。邻居们彼此间拉拉家常,外出亦可托付照看一下门窗什么的。日子久了,相互之间形成一种惜惜相依的默契情怀。这一点渐成过日子的一部分,缺之无可。
我的父辈,有两位任教的叔叔,爷爷也是一名老工人。当时家庭境况较之别家要日显得天独厚一些。哪家缺衣少食抑或一时之急,就会得到奶奶的一点资助。“住街坊结邻舍,哪有不兴照顾的道理?”奶奶常说。
奶奶的灶屋,炉子几乎每天都烧用着,清晨朝霞漫天,傍晚薄暮冥冥。炉子浑若旋紧发条的闹钟,极少有消停的时候。如此一来,家中烧开水的次数也就比别家多多了。
一个阳光温煦的日子,奶奶洗过床单后一位老邻居过来闲坐。好大一阵功夫过去了,许是海阔天空家常拉的起劲,等后来发觉过来时,灶屋里炉子上已是水干壶破。“哎呦,壶烧坏了,壶烧坏了,又要去麻烦老铜匠了。”好在没过两天,任教的幺叔特地从镇上捎回一只新水壶,并告诉奶奶壶盖上有个发声器,水烧开了就会自动发出声音,不用时刻守着它。“哟,这下可好了!”奶奶抚摸着水壶,就象是在摸着自己疼爱孙子的小脸:“这样科学,以后再也不怕烧破壶了”。还象个天真的孩童似的,把后一句话重复了多遍。
尔后,奶奶似乎较以前高兴了,逢人便说,再也不怕烧破壶了。话音刚落,在场的人都笑。
时光荏苒。奶奶亦年事渐高。可家中事无巨细,她总乐意夙兴夜寐,亲历亲为,就象旁人插手了就会出个什么差错似的。叫壶被岁月渲染上污渍,一会儿功夫,叫壶经奶奶那双粗糙的手就一下子变得光洁如新。"防止病从囗入",有机会奶奶还会对后辈叮咛几句,未尾则多半是一句:"注意多喝开水,电视里打了的。"
有一回,不辍劳作且信奉神灵的奶奶忽然病倒,看过医生后躺床休息。时隔不久,奶奶休息中辗转反折,直说惦记那些还沒做完的事。又说想去看看住村头的陈婆,问她要不要开水喝。
之后,奶奶病情渐渐有些起色。我在一个午后正在写文字,突然间奶奶的喊声传入耳际,说是开水开了。我连忙跑过去一看,炉子原本是封盖的,叫壶就近根本没有烧水哩!我过去朝奶奶一笑,说她听见的声音,是邻居小孩在吹玩喇叭。"好了,再去瞧瞧陈婆开水喝完沒有,去,去吧!"奶奶说。后来,我去了一人独居的陈婆家里。我渐渐读懂了奶奶那颗原本就慈的心。
再后来,奶奶的叫壶又换底了。看得出奶奶特别钟爱这只水壶。尽管它日益陈旧了,但奶奶的话语中总能找到"敝帚自珍"的味道。
想说的,还有不少......
如今,奶奶远走天国已多年。临别前些天,等前来探望的左邻右舍悲悯散去,她仍不忘叮嘱要把叫壶擦干净。还语重心长地说一个人帮助別人就等于帮助自已。这让人联想到这或许就是当前"和谐"最朴实而基本的诠释。
一日闲暇,我在回家的公交车上眺望着故乡的方向,忽然突发奇想:奶奶,您在天堂里也还是喜欢用叫壶吗?不一会,公交车的颠簸和播报站名的广播声把我缅想的思绪牵引并拉回现实,一位两鬓斑白且拉着一个小拖车的奶奶忽然挤上车来,我不假思索地站起来,招呼着眼前拉拖车的这位奶奶坐在我空出的座位上。
我其实习已为常。
倒是奶奶的叫壶在永久地亮发着恬静而美丽的莹光——那是驻扎在奶奶心头的那一片纯然的轻柔之梦:当你在手捧鲜花送给他人的时候,闻到花香的,首先是你自已!
尔后,日子变好多了,叫壶却一直收藏着,它记满昔日里奶奶给旁人端茶送水的情景。每当回去望见它,依稀地,依稀可以听见奶奶熟悉的声音,"水开了,快来呀!"
【诗人简介】方小齐。网名白云飘飘。湖北省诗词学会会员、武汉市洪山区作协会员、省市主流报刊特约通讯员。诗文散见《湖北日报》《长江日报》《湖北文学》《湖北诗词》《湖北诗歌》《南北作家》及《诗刊》《星星诗苑》《世界经典文学荟萃》《作家》《作家导刊》《中国诗歌报》《一线诗人样本》《塞北风诗刊》《大东北诗刊》等纸媒及文学公众号千余篇,发表过大量通讯作品,多篇论文获奖并被收录出版,诗歌作品多次获诗赛奖。诗观:感悟生命,咏诗寄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