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活的底色(外五首)
许登彦
人到中年,岁月的风尘
在我的身上结满了一层硬痂
在每一次的岔路口
我慢慢转过身,一次次看见
生活的底色和本相
命运如同一片飘零的树叶
被风吹着吹着,就失去了重量和方向
熙熙攘攘的人群,如过江之鲫
我也和他们一样,奔跑和挣扎
踯躅在这个摇摇晃晃的尘世
有时候走着走着,一些人
就拐到另一条路上去了
直至他们的身影像一滴水
消失在黑暗大海的尽头
而另一些人,还在我的身边走着
却已被镀金的欲望这只怪兽
撕咬得面目模糊
在夜晚,我摸到自己苍白而冰冷的骨头
等待多年,那些久违的花朵
还未回到枝头。世事的艰辛
让我的躯体长满了刺,孤独、敏感、尖锐
多年以后,我还在走着
踉踉跄跄的脚掌,沾满了
故乡的黄土。心里亮着灯盏
在这个尘世飘荡的目光变得柔软、宽容
水滴、草叶、花朵、星辰、火焰、月光……
我把这些闪闪发光的词汇
盖在我的身上。悄然睡去
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无比宁静而安详
▲风的秘密
我一次次提起你,这一生
大部分的时间像一枚
时代的尖刺。穿越你
透明乃至虚无的躯体
你波浪形的胸膛
是我最初尘世的摇篮
我在你黄沙迷眼的襁褓里
渐渐长大,追赶着你的影子
你的手掌,窄小或者宽大
拂过大地。生命万物低下身子
又昂起头颅。生存的哲学无师自通
吹开花朵,吹灭灯盏
许多人想把你紧紧攥在手里
却被你裹挟着
丢失了躯体里的火焰和方向
我一次次徘徊在路口
袖口里藏满了风的刀子
发出了嘶哑的吼声
▲旅途
车窗外一闪而过的
电线杆、树木、屋舍、交通标志牌……
被燥热的风,劈成左右两股翻滚的波浪
一双手抓住一艘航船循环往复地往前抛
这是初夏一个闷热的下午
从一个名叫西古城的沙漠边缘小镇
始发的一辆客运班车
在莫索湾空旷而苍凉的胸膛
犹如一截被黄沙搬运的木头
此时,天地之间影影瞳瞳
像是一块融化的毛玻璃
柏油公路成为了一条随风飘动的带子
车厢里的潮水,无处不在
拍打着身体的堤岸。马达的轰鸣声
呼呼的风声,还有淹没其中的鼾声
乘客大部分是中年人和上了岁数的老人
海水包围的岛屿,在颠簸梦境的
边缘游走。头颅一会儿晃过来
一会儿晃过去。水面漂浮的球
未卜而茫然的命运和人生
一个脸膛黝黑的中年汉子
喉咙里装着一架风箱,风声乍起
他一歪头,靠在了我的左肩上
很响的鼾声像是从我的身体里发出来
右边的一位老妪,双手
紧紧地抓着包袱,头往后仰着
皮肤松弛的脸上,布满了
深褐色的老年斑,是岁月嵌进
她身体里的弹痕,令人触目惊心
几绺被汗水浸透的白发
贴在她的额头上
眼睛微闭着,嘴唇紧抿
一条条曲折的皱纹
在眼角和嘴角的周围呈网状蜿蜒
多么像扎紧的袋口
扎住为时不多的光阴
三四个年轻的女孩弓起腰肢
躲在座椅的后面窃窃私语
另外一个女孩,专注的目光
泊于手机屏幕上
手指灵巧地像划动的桨
一只长脚花蚊子,悄然落在了
女孩牛仔裤膝盖处
一个洞口露出的皮肤上
偷吮她的青春
在窄窄的过道上,五六个孩子
互相追逐着跑来跑去
他们肆无忌惮地高声叫喊着
童年充满张力的花朵
在他们的体内含苞待放
一辆客运班车,犹如一段
抛掷在岁月风尘里的隧道
让我与几代人不期而遇
看见了自己走过和未走完的人生
▲一对蝴蝶正在亲吻
在一朵汹涌着金色潮水的花蕊上面
我看见一对白色的蝴蝶正在亲吻
一吻情定终生。它们
吻得高贵,吻得炽热
吻得深情,吻得忘情
似乎淡忘了这个纷扰的世界
以及随时可能从天而降的危险
绿为底色,印在上面的两对白翅膀
纯洁而宁静。一开一合
动作保持惊人的一致
它们的脸颊,层层荡开
桃红色的晕圈。它们的
触角,我现在称之为手
互相拥抱着对方的肩头
它们的眼睛清澈明亮
一团升腾的爱情火焰,燃遍全身
两颗心在温柔地颤抖、碰撞、融合
我泪眼凝望,这对白蝴蝶的旷世之吻
想起多年以前,一场青涩的初恋
我独自黯然神伤,如水的女子
你如今身在何乡?我悄然离去
心底默默地开满了祈福的花朵
▲送诗稿的女孩
刘亚杰,23岁,一个坚信
诗歌能让自己飞翔的女孩
一天半的时间,她的信念
是一只鸟的眼神,不停扇动着翅膀
从芳草湖一个偏远的农场起飞
辗转乌鲁木齐,又飞到了石河子
中午一点半快下班时,这个女孩
风尘仆仆地赶到了编辑部
站在了我的面前
她柔柔弱弱,被一朵云
紧紧包裹。脸色因天气炎热而潮红
神情羞涩,始终低着头
一双手绞在一起,不知所措
她从背包里拿出一叠诗稿,递给我
并叫了我一声“叔叔”,我的心
也开始莫名地拘谨起来
我认真地看了前几页诗稿
是手写稿,一行行娟秀的文字
长出了翅膀,跃跃欲飞
我对她说,诗稿先放在我这儿
我会认真地看,这是一个
诗歌编辑应尽的责任
我询问了她的一些情况
她说她因为生病,被单位辞退
待在家里已经三个月了
每天就是看书,写诗
她说她在石河子没有什么亲戚
中午只能转一会儿,下午就得
赶到乌鲁木齐,再转车回农场的家
我原打算中午带她去吃一顿饭
但有个朋友的追悼会,不得不去
临分别时,她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
我一再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
目送着她默默离去的身影
又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她的眼神
照亮了我内心的火焰和花朵
一条小路,文字像草芽儿钻出泥土
正在她的身上曲折地延伸
▲描述一场沙尘暴
我该怎样描述这场惊心动魄的风暴
所有的词汇和语句抽去了骨头
凌晨六点,我被归途抛向了风暴的边缘
一万条湍急的河流,堵塞了每一条血管
无数鞭子抽打的身体
陀螺一样旋转着,猝不及防
掉进了深不可测的深渊
夜色变成一堵墙倾轧过来
身体的下半部分仓皇逃遁
吸入一口气,狂风中的沙粒
伺机抢占口腔,与牙齿厮磨
汽车蜂鸣器尖锐的叫声
撕裂了漆黑的幕布
窗户疯狂开合,变成了
黑暗中奋力扇动的翅膀
玻璃震落,掉在楼下的空地上
怦然心碎,极其尖锐的哭喊
像是风暴突然提高了嗓音
这个时候,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身着黑袍的格格巫,四处游走
高杆之上的旗帜呼啦啦地响
那是风暴的骨骼在相互撞击
汤汤大水从头顶倾泻而下
一辆长途班车缓缓驶出
刺探的眼睛小心翼翼
在车厢门关闭的一刹那
我瘫软在座位里,终于
找到了自己的身体
毛边的光亮渐渐浮出地平线
蛰伏在车窗里的太阳
凝滞不动,脸色蜡黄
像极了铁锅里油煎的蛋黄
一闪而过的树木和屋舍
被迫拉长了自己的身子
我听见他们的疼痛
在我的心底吱吱作响
天地之间,如同黄昏
到达目的地,我走出车站
整个人灰头土脸,我看见
盘踞在我身上的每一粒沙粒
精疲力尽后安然熟睡的样子
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
戴着口罩,露出了
和这座城市同样忧郁的眼睛
许登彦文学创作简历
许登彦,原名许金燕,男,汉族。祖籍甘肃省高台县,1980年进疆。1999年毕业于河南郑州大学新闻系,先后从事过新闻记者、史志、刊物编辑等项工作。1990年开始文学创作,现为石河子作家协会理事、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家协会理事,迄今为止已在全国各地报刊发表小说、诗歌、散文、随笔、传记文学、报告文学等文学作品380余万字,先后荣获石河子、兵团及国家级文学奖项多次。
“白鹭杯”首届文学作品大赛暨纸刊征稿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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