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踏着南阳古镇的街石
沙立卫
接近南阳古镇是一个机缘,于我而言,也是一次无意的介入。
有幸随着我们淮安作协沿运河北去沧州、山东采风,沿途所见、所闻、所想,皆暗合心灵的舒放,合乎独白的需要,人说山河在脚下,人文纳心胸,我是真实体会到的,不掺假,不浮躁,有的是对自然大物的敬畏,是对历史文明的虔诚,是对一条千年运河的凝望和沉思。
南阳古镇,偶尔的一次擦肩,我便记住了你,便许身了你。当我越过微山湖的水,用两个小时的碧波行舟,慢慢靠近你,靠近你时我心跳是厉害的,目光是暧昧的,血液是凝固的,内心的这种波动,就像紧邻的微微荡漾的运河,静静铺在阳光下,不动声色而又绝尘而去。
足踏着满目疮痍的古街青石,敲响沉寂;裹挟着滚滚的历史风烟,笑看风云;触摸着大碑高橼,谈论兴衰。行宫四百年,龙凤相枕眠。堂屋双椅在,不见帝王天。遥想一下,当年乾隆帝南巡排场实在不凡,龙舟飞遏,朱阁帘拢,风吹帆樯,顺流南指,直抵淮安,一气呵成,绝无半点拖泥带水,坐一坐龙椅,吟一吟风月,看一看古今,顿有时光回流之慨叹,摸古惜今,恍如隔世之奢华,追问一下运河的烟柳,行宫前的石阶,何曾几时明月相照,风雨相送,何曾几时回梦阁的轻吟浅唱,婀娜婉转,何曾几时帝王的壮阔跌宕,坐拥山河。
从行宫出来,刚好正午,阳光洒在灰瓦高墙之上,几朵白云无心而过,我们进入了河神庙遗址。拜谒了新河神朱衡,碧柳垂丝,仿佛依稀当年,满地碑刻,皆是帝王褒奖之词,赑屃负重,可知治水之艰难。朱衡清淤疏河入泗水,避黄通漕,成就了南北水运,生有地,死有誉,登河神之位,佑护一方百姓,面对残碑段字,敬仰之情由生,昔日的花鸟官袍,绝不是装饰荣光,而是一种超越神灵的担当,此时此刻,唯有静默,唯有膜拜。
风轻轻吹送,脚步轻缓慢移,有燕子在廊檐下筑巢,一切的动态,也是静态,状元胡同门楼高大雄伟,看上去很简单,没有府邸,没有院进,只有这个一行文字,让我们看到了马西华博厚深识,骨气清倔,从他口中喷发而出的《钱赋》可谓是悲愤孔方兄,无他世难雄。虽然榜上无名,却也在民间永垂。有大才而无婉转,有大骨而无直立,也是这位民赐状元的致命弱点,咧咧长风,只为一声吟啸,快意短赋,只留满腔清气。
关公过河处的石头泛着黄色光晕,桥体斑驳的日头移动船影,隔岸有人声拍打瓦楞,有户牗帘拢轻响,一切都仿佛种了自然的种子,盛开出和谐大美的花朵。我没有过河,还站在此岸,此岸的商行、钱庄、鱼篓、御饼即是生活,即是烟火,我于烟火处,还没有完全跳出。顺和村不沾地的旗杆,就让它立着吧! 土地庙坐立在古镇中,导游说这是全国最大的土地庙,是不是最大,其实无关紧要,紧要的是人们对于土地的敬畏,对于大地万物的敬畏,所谓一方土地。人们对于土地的虔诚,是发自内心的,我也一样,还有什么比土地重要,民以食为天,没有大地的生长,我们何来生命,何来有这样的自由闲适,土地庙看上去,供的是土地和土地娘娘,实质供的是我们自己,人世间的饮食男女,他佑护我们,也是在守着一种自然大道,厚德才可载物,兼济才可崇高。
香火在袅袅升腾,街道青石上的车辙更深了,我仿佛吸收了某种能量,又好似泄去了体内的某些不适,阳光还在照着,而我已在这历史的厚实中不能自拔,天还在蓝着,云还在流着,我的脚步此刻放到了最慢。
2023.6.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