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麦收的季节
□车森
初夏是小麦成熟的季节,田田相接,连成一片金色的海洋。每一颗麦穗像喝了酒不停地晃动着头重脚轻的身体,殷勤地向每一个过往的行人诉说着丰收的喜悦。
五月是农村最忙的季节,二叔家的孩子们加入到收割的大军里。常记得,天空的星星都在打盹的时候,二叔家几个孩子就被二婶从被窝里光溜溜的拖出来,打着哈欠小弟、揉着惺忪的睡眼,像喝醉了酒的醉汉,东边一个西边一个歪歪扭扭靠在墙上。二婶稍一疏忽,孩子们的身子一斜,又横七竖八地到在炕上。二婶又开始大呼小叫地推推这个,拉拉那个。迷迷糊糊的我们走在去麦田的路上,天空中就增加了几颗移动的星星。
他们站在热烘烘、黄澄澄的麦田里,惧怕、忧愁像无边的麦浪包裹着我。他们恨不得太阳像短跑的冠军,即刻飞到麦田的那头,他们好有正当的理由回家。无论二叔多娇宠他们、无论多不情愿,都必须参加劳动。他们一边擦着汗水一边斜着眼睛紧紧地盯着地边,悄悄地在心里默默地数着:“八行、六行、四行、两行……”用不了多久,稚嫩的手心就多了几只“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只见彼此的鼻孔被熏得黑黑的,小小的脸上被汗水冲刷出了一条条黑色的小河,带着一顶尖尖的草帽,腰间扎着一根草绳子,屁股后面一捆要捆麦子的草绳就像一条粗粗的尾巴拖在地上,那模样简直就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狼外婆。
他们心中总是盛满阳光,一不留神就会溢满田地。忧愁、疲劳不一会儿就飘到九霄云外。看,他们兄妹四个一人一把弯月亮似的镰刀,展开了一场收割的竞赛。挥动着一片银光,收割着一片金黄,那种美好的意境与场面现在的孩子是很难体会到的。一般情况,最小的小妹会落到后面,但她往往能“出奇制胜”。爷爷总会在前方悄悄地把属于小妹的那几陇捎带上,于是不一会儿,小妹就跑到了最前面,耀武扬威地举着镰刀,像一个站在麦穗上张牙舞爪的螳螂。而她的哥哥姐姐气得大眼瞪小眼,不知自食其力的她,竟毫无羞愧之感,还有一丝莫名的得意。
接下来会更有意思。用一根根草绳,把割下的麦子捆成一个个的“俘虏”。贪玩的他们可不顾大人的焦渴的心情,在麦田里上演一场现代化的军事演习。那麦捆自然是最好的掩体。瞧,当土雷轰来时,他们就势一滚,迅速地躲到麦捆的下面。最小的小妹,时常首尾不能相顾,腹背受到哥哥姐姐的夹击。有时被打疼了,便夸张地哭起来,这时二叔二婶便会从后方赶来,成为小妹的最坚实的后盾,把哥哥姐姐训斥一顿,接下来她的哥哥姐姐都会老实一会儿。
麦子到了场院里,就要用铡刀把麦捆一个个拦腰轧断,再把它们均匀的平铺在场院里。天空中的太阳,就像一位刚刚从撒哈拉回来的跋涉者,贪婪地吮吸着世间的一切带水分的东西,也包括麦穗。那扎煞着的麦亡,排列成一圈钢针样的围墙,把珠圆玉润的麦粒忠实地护卫在城池之内,就像一位母亲在护卫着自己新生的婴儿。
翻完了麦子,他们就有了歇息的时间。有时会在临时搭起的草棚里,闻着麦香美美地睡上一觉。最快乐的事情,他们在二婶指点下,用金黄的麦莛编戒指、风车和宝塔。先从麦堆里挑出一大把粗细均匀的麦莛,再掐下麦穗,接着扒去稍微发绿的外衣,然后把麦秸放到水里浸泡一会儿,等到麦秸变得柔软,便将它们一根根的接起来。一根根闪亮而有透明的麦管,在我们的手中不停地跳舞,变化着不同的身姿,不一会儿就出现了一个螺旋上升的金色宝塔,熠熠生辉、小巧玲珑。既像小龙女手里的海螺,又像托塔天王李靖手中的宝塔。如果凑巧有一只蚂蚱从眼前经过,它便有幸成了这座新房子的小主人。等过完了麦,那挂在墙壁上大大小小的金色宝塔,就像一串快乐的音符,流淌出一首首丰收而有快乐童谣。
可不要认为农民收获只有麦粒,小麦从头到脚可都是宝。麦秸既可以当燃料,又能被巧手的农妇,像梳理头发一样打理得整整齐齐,打成稿荐,铺在地上就成了农家自制的凉席,晚上躺在上面,数着星星,听老人讲着美丽的传说,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用完了把稿荐一卷立在墙角,既方便又实用;麦秸还可以编成蒲墩,一种是圆圆的、高高的,像树墩;一种薄薄的,大大的,像观音菩萨的莲花宝座。调皮的我们,像一休一样,坐在上面,双眼微闭,单手举在胸前,嘴里还念念有词,很有意思。就连被人们认为糟粕的麦糠既可以给牲口做饲料,还可以和泥混合在一起用来叉墙盖房。圆圆的麦垛、平坦的麦场又成了我们游戏的堡垒和乐园。
满蕴着艰辛和收获、浸透着汗水和快乐的麦收,带给了我最初的生活体验,成为我体味人生的开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