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回忆与夕阳相伴

           文/程增庄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醒来惊觉不是梦，眉宇皱纹又一重。我屈指一算，已是悬车之年纪了，无声的哀叹和对自然规律的无可奈何便油然而生，哎！老了！可转念一想，任谁不都是一样吗？哪一位又是吃过唐僧肉的呢？没有，全然没有？所以我人生的蓝图不可能一直绘下去，现在惟一可做的就是翻阅自己业已集成的那本画册——这便是回忆！

        是的，我在回忆——少年时代的所做所为依然是那么清晰，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高岸跳水;有课堂上的朗朗领读;有放学前面对全校师生的一次次发言;有不怕泥土不怕流汗的伙伴儿争战;有不知羞臊的庙会二人表演;有参与公益活动的房顶宣传……。人说″幼童立基，少年勤学"，这一点我做到了，我自感欣慰！

        是的，我在回忆——恰风华正茂之时，我戍装素裹，开始了军旅生活的尝试。迭被洗衣、立整稍息、站岗防哨、抬手敬礼;背密底夜见皎月晨迎曦，操机训练脑手并举;野营演习餐风露宿，行军千里何惧辛苦;上传下达，军机不误;屡受表扬，心中暗喜……。一生中我总算穿过一身绿军装，挎过几年五四式小手枪。夜以继日的练武习文，锻炼了我的身体，磨练了我的意志，陶冶了我的情操，学会了吃苦、服从、忍耐、敬业、担当、自律、自立和奉献，启蒙了我的人生，塑造了伴我一生的人生观和价值观，造就了我的军人品格。我曾在一首小诗中写过这么两句:韶华似水东流去，青春不负转流年。我没有枉活此生此世，我自感欣慰！

       是的，我在回忆——我跻身于公务员队伍，虽上不列宿，下无威名，然而，我却品尝到了一个真正公仆的滋味。我无论在哪个岗位，都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抱薪人，为一些冤屈者找回公正，我走东串西查详情;为农村一些弱势群体排忧解难，我踏遍村的大街小巷;为改变一些村的村容村貌，我头顶骄阳亲临现场;为保护一些人的合法权益，我常常发声力辩;为成全一些人的梦想，我甘为人梯;为了社会局面的稳定，我不惧风险，义无反顾，处理过一些涉众的棘手问题。我做了该我做的事，说了该我说的话，既晋谏过合理化建议，也顶撞过某些上司，我没在乎过自己的官职，只在乎自己的名实相副;我的私欲淡薄，也从不重视个人的利益所得，只把“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视为至重。我不会跪膝祈求，不会屈舌阿谀，也不会八面玲珑，是则为是，非则为非，没有习惯再说第三句。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这一点我做到了，我自感欣慰！

         是的，我在回忆——从我的少年到今日的耊年，脚步多是迈在坦途大道上，但崎岖小路也曾绊过脚扭过腰。我看到的多是熟知人对我的展眉微笑和送给我的一束束花朵，但多有得罪也再所难免;我听到的多是喜鹊共鸣，但乌鸦吐槽何曾无有？我披戴的多是阳光丽日，但污泥浊水也有染衣。我是一路风雨一路歌，几多欢乐几多愁，高高兴兴地登机，平平安安地着陆。谁说我生不如人？我以善良铸我身。我自感欣慰！

        是的，我在回忆。回忆是对人生的返转，当一个人走到预定的路口时，让心灵给自己喊声立定向后转，重新起步向着起初的原点迈去，走一步壮年的老练，抖一次青年的豪爽，唱一首少年的歌曲，撒一回幼儿的稚娇，把人生以往的全程缩结到初见天日，这便是重生！

         是的，我在回忆。回忆是对人生过去的复制翻版。时光带走了人生岁月，也把所经历的人和事都涂上了薄厚不匀的陌生，象是锁在濃雾深处的海市蜃楼，看着虚幻和模糊不清，只有用回忆的光芒才能让它渐渐变得清晰如洗，然后可以用事后的思维来判断某个历史阶段社会变迁与个人行为的错与对，好悟出哪是真理哪是谬论，从这个意义上说，回忆也是对人生的整理和沉淀。

        是的，我在回忆。回忆是对自己人生的肯定与尊重。没有美好回忆的人，那不过是混入鸡群平庸无为的一个肉体而已，既不下蛋又不打鸣。我不是一只鹤，但我有着丰丰富富想回忆的东西，不论是在人海中搏击出的层层浪花，还是一路走来的劈荊斩棘，这都是一个个音符，从而编织成了自己的人生乐章！

     是的，我在回忆。回忆也是一种悔改，尽管你经营着一个花区，全部交给蝴蝶点数，又将所有的花芯交给蜜蜂编册，还把棵棵树木交给风纵宠，可谁能肯定蝴蝶、密蜂和风的滿意度是几呢？不仅不感恩，或许还之于你的是撕心裂肺的伤感。人非圣贤，多数是被世俗事所缠累，稍有不慎则移步于罪人之路，年复一年，总是在罪里窝旋，言语的不当，行为的不端，都给别人或多或少地造成伤害，也给自己留下不光彩的阴影，这些都象困在眼里的砂子，无论有多痛，也都要轻轻的揉揉，或许那苦涩让你泪流滿面，这也算是做了个了断，让一些人生的无为创伤和忙碌中的过失永远钉在原来的地方，在心灵中不再发酵，不再蔓延至今后的余生。

       是的，我在回忆。回忆是生命的一种激素，每当想起儿时的天真烂漫，想起青年时婚恋的一波三折，想起操持公务时的喜忧参半……，这都象给我输入一管管鸡血，使我激情奋发心动如初，哪里还像个"我寄人间雪滿头”的人啊？

     是的，我在回忆。回忆是对人生美好与记忆的拯救;回忆是对老人的一种妆饰;回忆是解除孤独与寂寞的万能钥匙。我珍惜过去，喜爱回忆。人言落日是天涯，但愿碧山阻隔不咫尺。把回忆的频率放慢，让夕阳慢慢落山，回忆与夕阳相伴，让晚霞久久不散！

      (2021-2-13日于西安)

  附"仄言几句″:忘记自己的过去不易，忘记别人的过去不难。因为前者是个人的亲身经历，刻骨铭心。而后者是浮光掠影，充耳之风。近些年来，心灵鸡汤的熬制者们，总把"忘掉自己的过去″"作为一味主料加进去，或许初衷是好的。但可以说这是善意的胡诌，每个人多半生的熬炼，就象用烙铁烙在他浑身的胶皮上，所以让一个人刻意地忘掉是不可能的，无非是失意症患者。有记忆才会有回忆，忘掉记忆泯灭回忆，那就成了一个真正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