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湘钩沉

(一二六)
溃败的日军一路逃回武阳,一路逃到了桃花坪。
武冈之围遂解,惨烈的武冈保卫战终于以中国军民的完全胜利而告结束。
从邵阳出发的中路日军是此次“芷江攻略战”的主攻部队。
担任主攻的是日军第116师团。这是一支日本人引以为自豪的战斗力极强的为数不多的几个甲种师团之一。给它的兵员和武器装备是日军中顶级的,后勤保障也是绝对优先的。

中路日军总兵力近2万,师团长岩永旺将所属的109、120、133三个联队分成三路,分别配属骑兵120大队,野炮第166联队,以及辎重地116联队。
4月16日,日军120联队进攻岩口铺国军阵地。
岩口铺阵地是扼守湘黔公路的芙蓉山主阵地的外围阵地,由国军第100军19师57团3营9连防守。指挥官是3营副营长袁楚俊和连长罗文生。
9连是个加强连,有官兵196人,并加强了迫击炮和重机枪等重火力。

经过9连的顽强阻击,一个连居然顶住了日军千余人的大队连续12天的猛烈攻击。还取得了击毙日军大尉田丁由五郎及以下190余人的战果。而自己只阵亡官兵17人,伤31人。一直坚持到4月29日才奉命撤回芙蓉山主阵地的狮子山据点。
战死的军官是副连长钟蔚文,黄埔第17期生。他是在守军弹药不足的情况下带领两名战士趁着夜色到阵地前被击毙的日军尸体上收集弹药的,共收集到步枪7支,子弹手榴弹若干。
后被日军前沿步兵发现乱枪齐发,腹部中弹后被救回阵地,终因伤重而亡。

钟烈士生卒籍贯不详,只知道他毕业于黄埔17期。不知道他毕业于那个黄埔分校。二分校(武冈)、三分校(成都)、七分校(西安)都有14—19期学生。
因为他服役于九战区,更可能是毕业于位于武冈的黄埔二分校。
笔者曾数次瞻仰过黄埔二分校。二分校前后培养了14—19期共计23501名黄埔生。
国破家亡,军人当死。
这两万多毕业生中几近半数在战斗中血染沙场,为国捐躯。
仅在常德保卫战中,从城里城外我军战死的将士遗体上所收集到的属于黄埔毕业生的胸章符号、毕业证和军官证就有两箩筐。壮哉伟哉,我黄埔健儿!

4月17日,日军120联队的另一个大队向桃花坪及3营主阵地芙蓉山发起攻击。
芙蓉山位于湖南隆回县主城区桃花坪以西5公里的双井村,主峰529.7米,自古以来就北控荆楚,西扼川黔,湘黔公路在山下蜿蜒而过,几挺机枪就可牢牢封锁。
是日,1400日军攻陷桃花坪。守军57团1营3连转入巷战,利用街道房屋梯次抵抗,终因寡不敌众,全连阵亡。
日军不顾伤亡惨重,马上又以主力3000余人加独立山炮第2联队独立工兵第40联队等重兵猛攻芙蓉山。
中国军人冒着猛烈的炮火前赴后继,飞蛾扑火般投入阻击,加之有中美空军飞临助战,给日军以致命打击。
日军苦战数日,扔下了数百日军尸体,却无法撼动坚如磐石的芙蓉山。

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再打下去别说进芷江了,就是雪峰山也进不了,日军那些可怜有限的兵力全都得耗在这儿。于是岩永旺就说,不就是一个小山头嘛,打不下来还能绕不过去?
于是120联队就选择了几条崎岖的小路。人是过去了,可那些大炮汽车和辎重呢,只能改用骡马和人力,肩挑手提,别提多艰难了。行军速度一天也达不到10公里。
从右边绕过去的120联队没费什么周折就攻克了洞口镇,因为57团的1营几经苦战已经折损过半,再也无力承担洞口的防御,打了两天就主动放弃了洞口。这让日军很是兴奋。
从左边绕过去的109联队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在司门前,突然遭遇中国军队19师的重兵伏击。55团和56团两面包抄,后来又有51师参战。109联队很快不支,留下一支部队掩护,其他的利用夜色突出重围向北,直奔芷江方向冲杀而去。
担任掩护的日军一个不剩地被国军收拾了。

日军千辛万苦打到洞口的雪峰山下,却被中国军队层层阻击,步步消耗,真真的是苦不堪言。
根据有些抗战文献描述:国军利用陡峭的山势,像码货架一样,层层叠叠的,把机枪工事修在连猴子都难以攀爬的地方云云……
笔者曾在上世纪70年代初去芷江修过湘黔铁路,多次往返过上述国军抗战的地方。后来因工作关系,也多次出入过湘西会战中日两军打过仗、行过军、有过交会的那些地点地名。除了感叹世事艰难,为国为民抗争不易,更多的是一些发自内心的惊异和感慨。
像那个距洞口县城只有咫尺之遥的国军洞口塘阻击阵地,水深流静的平溪江,两岸峭壁悬崖。依刀削般陡峭山崖层层修建的重机枪阵地往那一摆,别说人了,就是一只鸟儿也别想飞过去。
据说当年日军在这里强攻,山脚下密密麻麻地摆满了日军的尸体,连平溪江的河水都被染成了红色。笔者曾想,在这样居高临下的交叉火力的严密封锁下,想从这儿通过,那得多少人来填呀。
后来学了一点文史,再看日军那选择的路线:左路日军从新宁、高沙、梅口、绥宁到靖县、会同——直指芷江。
右路,洋溪、新化、溆浦、怀化——直指芷江。
中路,中路再分左右。向左走隆回、洞口、翻雪峰山至安江洪江——直指芷江。向右至山门、青山、龙潭然后溆浦,然后仍然是芷江。
就是47师团重广支队通过坪上、鸟树下、小沙江、麻塘山、龙潭、黄茅园、怀化,最后还是芷江。

真是条条大路通罗马,各路日军锋芒所向,全部都是剑指芷江!
笔者纳闷的同时也不得不佩服,日军是怎么对中国的地形地貌如此之熟悉,就像在他们的家门口一样。
难怪当年国军将领看了缴获的日军五万分之一军用地图之后大为震惊,继而大怒,日军是怎么绘制出这么准确细致的地图来的?连那个山顶有一棵独立树、那座山峰有一条砍柴的充满荆棘的樵路都在图上标得清清楚楚?
有的国军军官说,我就是本地人,连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条路。
以至于国军和八路军的将领每当缴获了日军的军用地图都欣喜若狂,比缴获了一门大炮都高兴。
说起来难以置信,人民解放军的许多部队一直到70年代还在使用日军在30年代绘制的地图。
后来才知道,日本从明治维新之后就一直对中国居心叵测,虎视眈眈。他们在中国建立了许多地质学校、绘图学校和旅游学校,但他们的学生基本都是日本人,或者是极少数被收买了的中国汉奸。

他们在学校学几个月之后然后就拿着日本政府大把的钱像一把芝麻一样洒向中国大地,打着旅游考察的名义,那里都去,有人没人的地方都转。所有的中国山川河流,戈壁沙漠,地理交通都要被他们绘制成地图。
不仅仅是地势地形地貌,还有人文风俗,气象、水文、地质等等等等,凡是他们认为有用的信息他们统统都收集。
人家是那么熟悉你们的家底,把你们家里里外外、祖宗八辈儿都翻了个底朝天,现在人家破门而入把你打得遍体鳞伤,趴在地上起不来,你不是活该是什么?
日本人对中国情报的搜集早在129年前的甲午海战时期就开始了,或许更早。
早在1886年大清国北洋舰队的一艘军舰访问日本长崎的时候,一个清军水兵丢失了一本小字典,其中一页在汉字旁边标注了从0到9的10个小数字。
没想到日本方面立刻就根据这一疏忽破译了清朝海军的无线电密码。这一疏忽也间接导致了8年之后的中日甲午海战中国舰队的全军覆没。
但是腐朽的清朝政府还是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依然还在使用原来的密码。
这就直接导致了清廷特使李鸿章与政府来往的22件密码电报全部为日本政府获悉,使得在与日本的谈判中中国政府毫无底牌可言。最后只能屈辱地签订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
2022年仲夏,笔者在麻塘山避暑,驾车去了龙庄湾、圭洞、青岩山、龙潭镇等地。一路但见危崖如巉,奇花异草,风景如画。车行像挂壁公路一样险峻的山路,心惊胆战。
不由得心生思古之幽情,您说这日本鬼子啊,他怎么就知道这条路,又是怎么进来的,又是如何与国军打得血糊拉碴最后魂归东瀛的?

笔者还看过王耀武、邱行湘等一众国军高级将领的许多自传和战争回忆录,对于他们对那么多战役的全局概况、兵力部署,作战计划、地名路线、作战经过等等都如数家珍,烂熟于心而钦佩不已。
那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那么庞大纷繁的局势,居然还记得那么清楚,你能不佩服吗。
但是想想也能理解,那都是他们一路浴血苦战以命相搏走过来的军旅生涯,能忘记吗?
闲篇少扯,言归正传。
三路日军中最凶狠嚣张的是中路的116师团。
116师团一路磕磕碰碰、损兵折将,好不容易打到了上渣坪、山门、青岩山和龙潭一线,就再也打不动了,接脚就被中国军队围了个严严实实。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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