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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吃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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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正红,笔名岩子、岩雪,爱诗。祖籍淮安,现居江宁。

遛鸟者
遛鸟人私藏黎明、掌控自由
遛鸟人不需要翅膀
鸟鸣在步子里沉睡
森林在黑咕隆咚中找水喝
他将黑挂上树枝
万物熟视无睹
唯影子,量体裁衣
用薄薄的一层
说出世界真相
夜晚,我走进
黑:勾引我、挤压我,恐吓我
不可伸出,星子与萤火的触角
引燃枯草与落叶
风,吹大它们的影子
我还是愿意接受死神邀请
自胸膛,抽出闪电
写下破碎之光——
荒野
荒野:一个躺着的求救者
无法叫出,儿女一样芬芳的名字
地下的人,密室里的造梦师
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雨水担下人世的苦...万物也苦
我混在它们中间,饮水、眺望、沉默
且用力——
墓志铭
蝼蛄、蟋蟀、断腿蚂蚱……
命做的乐器
替我续上世间呐喊
它们仿若来世的妻子、儿女、情人
抑或兄弟?仇家?
……一首未成的诗
人间,一壶哪够
太阳才配和我对饮
草尖上冰凉的露水
当春雷乍起,我会推开天空的栅栏
把我爱过的,再抚摸一遍
废品
我收废品……
最远到过地球的梗与蒂
在种子对泥土的陈述中拼凑俗世的一生
在破碎的叙利亚,我用鲜花和诗
换回军火,让它们想起自己的小名就流泪……
乌云跪下,有人告别
梨花哭瞎眼睛,有人活色生香
我当掉四季,不着锦衣,只想在高高的
山上,留条路
青色胸口,别一枝沉醉路人的野花

中年书
人吃雾,雾扩建虚无主义政府
悲哀抛锚于浑浊、渺茫的容器……
对恍惚的静物和鸟鸣,秉持敬意
这距离,是黑枝下旧怀表的踉跄
未叵之时,我已窥见伟大的坠落
夕光,为山河尾巴烫金
肉身日渐沉重,骨头越来越轻
这身皮囊,跟不分类的垃圾
有何两样?如此,并不眷念
身份证上那十八坡牛马趟过的
轿子、浑水、一国番号……
掏干内脏的人,钻进马赛克死壳胡同
攀岩而上,斑驳的叶子拼命鼓掌
仿佛某个大人物来临
有一棵,旁逸斜出
它先长出喉咙,发出口哨一样的尖啸
我的灵魂一辈子练习平衡术
夜生巨翅
驮起白云、庙宇
飞翔——
白日炽烈、翻滚
我们在语言的沫里漂流
思考锤炼汉字的钙
星子敲击落日之苦味
灵魂,白天在天堂休息
夜晚才回到身边
像蹒跚的孩子,倒提梦境
绕过水塘和废墟……
雪
未归的,是被覆盖的部分
……梦境,鸟鸣,一串铃音
欲言又止。尚未成行
在铅云密布的疆域反复画圈
该空出一点点来,山与山
水与水便有了交接的余地
翻过二十四座城池
没有找到封面主角
完整,近乎绝望的白
开始茫然。一棵树兀立
伸出的臂膀,因思想
又多了些重量
我对无用之物充满敬意
红蓝黑三粒浆果像三种怜悯
——环望猝死的鸟。
哀伤的那只,鸣叫如衔木
在尚未枯死的林影间走动
我与肉体草拟虚无又确凿的报告
一小块乌云,咽下最后的光芒
行人,怀揣几种石头,推开
轻、重、缓、急的大门……
公鸡梦中磨喙,自问谁是勇士
星子驾长车驶过冷热不均的人间
——切近,又遽然远逝的火
被岩石反复推敲,跳下湖水后
像大哭的镜子
抱住你,和我……

日瓦戈医生
诗集里,永未完成的那首,
是拉拉:熟悉又远去的足音……
她是日瓦戈医生最爱的诗。也是
翻新帝国丛林:枯叶蝶式的失踪者之一
——假如灰墙上那只巨手不曾挥动,
一场洪流没有发生。
对于爱,并无多多益善的恶意
而有一种恶,飙到极致,就能衍生出
辽阔的苦难……
个人;自由;小资产阶级;
风;树梢上的光线;金达莱花……
都是有罪的。因为他们没有组织
诗人的笔,也是有罪的,纸上歌声
随风的竖琴私奔……
我爱的人啊!我在你身后
假如心脏不曾槌击过时光之门
时代的铁锤尚未对命运,狠狠一击
在胡家花园餐厅谈起诗
重要的是,绿生菜和紫甘蓝
配成软硬兼施的色拉
满足我们对一首诗的揣摩,以及
对世界的理解
犯忧郁症的美人蕉影子穿窗追问:
花蚊子长腿落在菜单上隔靴搔痒的含义……
我们谈论,为了一首诗:
要不要在作案现场再做一次罪犯
还是在人群中,做一个良悯的
观察者,将复活的词救走
我们抽离泡沫,不是逃亡!!
风托举它们,但也会撕碎……
我们仅是为了一首诗,从瞳孔折回:
爬向童年,重新爱上一朵花或一个人
偶尔瞅一眼,穷得叮当响的蓝天
是否收留过瘸鸟和讨水的云
跟火车谈一场恋爱
跟火车谈一场恋爱
鱼香肉丝、盖饭、泡面,臭袜子
各种滋味,像初恋
揪过情人酸涩的鼻子
草一样茂盛的人群
座椅、地板,上下其手
兜售一批又一批
咔咔,向前……
火车跃过麦田,错开花香
车头由黑夜养大
它脸上痘子、迷雾,溃弃的残翼
和雀斑……正是
铁轨抽走
的部分

溃退
星群向黑夜集会
留给我们闪亮的骰子
月在云中打水漂
旧陶罐,盛满村庄的孤独
我站在一首诗中
乘流水……
先是小雨,接着滂沱——
假日广场溅起浪花
鹿枝缠满胶带
老虎头贴上创可贴
苹果,按住乳房胀痛:
塑料女模脱光,被谁推到台前
喜鹊在秋天鸣叫
浮财,散得差不多了
银杏叶一片一片,卷起内心的雪
我不确定,鸣叫开裂的含义
它,不再急切
偶尔旁敲,秋风冰凉的头颅
另一只,枝桠中捡起火把
独唱,念化颤薄的黄金
这些祖传歌手,流浪完头顶
站在荒野中央——
俱寂。因突然回响
获得一种救赎……
夜神
一方夜神掌一方黑夜。
——题记
从大提琴昏暗阶梯走下……
祂捏了捏幽蓝色树丛
继续给哑默的土埙涂釉
将黑色果子梦托付炽烈的尼罗河
群星得道,为超度坏人抄经
孤独,而不寡淡,各自吊着小灯
因朗阔廖远,意象非驴非马
唯一局限:色盲
难以计量的嗜好:打捞——
这无形之网,有时困囿自身
有时接受现实的嘲弄,又湿又冷
祂溜进房间,收集我们扔掉的影子
窗户打包月亮递进的一大碗清水
它推开夜神肩膀,交出
比诸侯还大的
苍白边塞……
一座巨坟顶着沉默这口锅,途经秦国
——陡然加速:
塌陷、翻卷、倒扣
你们赞美的那些闪光语言
我们找不到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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