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林正韵】
风吹雨打浪湍萍。
就知问世尽尘情。




散文
母亲的泪水
连振华
母亲离我们远去了,别说背影,连扬起的灰尘都早已飘散。她的音容笑貌,大都像将要燃烧完结的蜡炬,越来越暗淡了。唯有那次的那双流泪的眼,却一直在我的灵眸鲜明着,鲜明得时时揪紧我的心……
母亲太勤劳了,是自愿的也好,是被生活逼迫的也好,总之,在我的印象中,母亲极少极少休息。我睡的时候,她总是还在干活;我早起的时候,又总是见不着她在床上。有时我在睡梦中醒来,夏夜常常是听到母亲在外屋剁切生产队领回来的薯苗之类的声响,以便白天好晒干了,上交生产队做饲料,自己记上一两个工分。冬夜,则往往见她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摆弄破衣服拆解下来的旧布边角料,剪贴鞋面,粘纳鞋底。

也许,由辛勤细胞组合的生命,一定会寻找到事情来忙碌的。母亲从来都看不惯属于自己家的地盘的空虚:正房,杂屋,地面,楼上。一发现有空的地方,要么唠叨着叫父亲打来柴薪填满,要么自己割茅草将之充实。
记得,我曾经问过母亲:野外,有那么多柴草凭人砍,任人割么?
“有穷人,没穷山,担得穷人背弯弯!”
那时我还小,只觉得母亲说得好听。长大了,明白了事理后再回忆,在那生产力低下的年代,这话还真是富含哲理。一方面,它道出了人力征服自然的不可能;更重要的另一方面,这话正体现了母亲根深蒂固的安贫守困,不与命运抗争的驯善性格。母亲没念过书,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实在不由我不感到惊讶。

深秋,天气干爽,田地的活干完了,生活的主要事项是父亲打柴,母亲割茅草。低矮而黑古溜秋的做饭的屋子,上面横几根大梁,搭几块木板就作为二层楼,专门用来存放木柴和茅草。这些都是用作冬天御寒,以及下一年春夏农忙时烧煮用的。
天无绝人之路,是一种安慰;其实,天也会暴露出其坑人害物的残忍,让人走投无路。那年深秋天干地燥,父母用辛劳刚好将二楼堆满,不知怎么的,在一个下午,厨房竟然起火了。干柴枯草,见火猛燎,烈焰腾飙,浓烟直冲云霄。小小村子,敲脸盆,擂大桶,高声呐喊,喧嚣一片。四面村寨的人们看见了,听见了,都自动提着水桶,拿着木盆等跑着来救火。当村前鱼塘的水都被消耗了大半后,火灾,终于被扑灭了。

黄昏的金光洒在残垣废墟上,未烧透的湿漉漉的柴草堆蒸腾出缕缕白气。父亲不知哪去了。胆战心惊的我,站在滑溜溜的池塘边,陪伴着倚靠在一堵围墙的母亲,拉着她的一只手。这时,我清楚地看见,母亲苍白着脸,双眼望着烧坏的、仍在冒着气的屋子,久久地、久久地,一动不动。泪水无声地从她的双眼涌出来,顺着往下流,悬在腮边,逐渐变大,拉长,掉落,有些就滴在我的手背,感觉凄凉凄凉……
那时我还小,灾难,除了当时的胆战心惊,余下的都不存什么记忆,自然都由父母承受去了。唯有那阵子的母亲的眼睛和泪水,永远在我的灵眸鲜明着,鲜明得时时让我揪心……

2023.05.14(母亲节)深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