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塄干梁那些上学的人和事之母亲送我上学》
毕爱芳
我上中学的时候,学校所在的塄干梁严重缺水。住校生基本的生活就是一袋馍馍,对着泉水咽下肚子。馍馍要一次带够一周的。我食量大,星期三就得晚上回家。星期四的早晨四点就要往学校走。二十里的山路,步行大概两个小时。每次返校的时候,都是妈妈和月光陪着我。
走出我们村子,大约三四里路的时候,就要经过一大片坟堆。前一天下午放学,我一个人回家经过那里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乎乎的,那一大片坟堆中间被人踩出一条小路,那时候,我觉得大约一百多米的路程是世界上最长的路了。冬天,光秃秃的柿子树上连一只乌鸦都没有,静的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头皮发麻,手心里撰着一大把汗。夏天的时候,风吹树叶发出的莎莎的响声,经常使我心惊肉跳,冷汗一身一身的冒,后来所有生活中不安全感可能都和那一段路又很大的关系,我也因此落下了走路经常回头看的毛病。早上去学校再一次经过那里的时候,我就使劲的拽着母亲的衣服,母亲告诉我人死了灰烬火灭啥都没有的时候,我却分明听见了母亲心跳加速的声音。我们很快走过那片坟堆,就开始上山。山,在我的老家,“门前河水哗哗笑,屋后青山步步高。”这是上初中的我第一次拿起毛笔给我的老家大门上自编自写的一副对联,因此遭到了全村人极高的评价。几年以后当我考上大学各位相邻来庆贺的时候,还有很多人记得这件事。
如水的月光,照着我和母亲的影子。我们娘儿两左右摇晃,我们的影子也跟着左右摇晃,天地太大,弯弯的山路太长,我和母亲太过弱小,我狠狠的憋着气拼命赶路的时候,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学有所成。少年第一次立志就是在那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就是在虽然没有闻鸡起舞但也还是早晨四五点钟的时候。冬天的清晨,冷极了,好多年以后,当我读到李白“对影成三人”的诗句的时候,就会想起当年和妈妈一起走山路的情景,就会想起当年暗自发过的誓言,胖胖的妈妈上山其实非常吃力,能听见她浓重的呼吸,被生活打磨不仅个子比同龄人要高而且心智也长得快的我还是气喘吁吁。我,母亲,我的影子,母亲的影子,随着月光移动,也随着我和母亲嘴里冒出的热气移动。山路弯弯,道阻且长,转过一个弯,又经过一道梁。再继续转弯,继续穿过一道道梁。路太长,艰难的日子更长,当路长的我们还得继续加油走的时候,母亲便跟我拉家常,说一些自己担鸡蛋的事。那时候,母亲为了供给我上学,会去离我家四五十里路的草川丰望一带收鸡蛋,一颗鸡蛋一毛钱收来。第二天再担到北道去卖,一颗鸡蛋近赚四五分钱。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我的学生生涯几乎就是母亲用鸡蛋担担担出来的。母亲也会跟我唠叨家里的难心事,比如父亲性格的粗暴,比如家里借了大姑父家的粮食总是还不清,比如我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的外公外婆,比如生活……
记忆当中,好像母亲从来都没有过问过我的学习成绩,也许是因为我的努力,也许是因为我的懂事,反而母亲在家里生活的一些事情上还会征求我的意见。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吧,为了生活,为了生存,年幼的我其实早就承担着跟年龄不对等的生活重担,挖药草攒学费,帮妈妈卖鸡蛋补贴家用,夏天割柴,春天帮着父母耕种,和繁重的体力劳动相比,能坐在教室读书真的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所以我格外的珍惜,也因此学习成绩虽然不是很好但我一直很努力。高尔基说:苦难是人生最好的大学,今天回头看自己的少年时代,才真正领悟了这句话的真谛。我还想补充说,怀念苦难其实也是一种幸福,怀念过去让我们更多的懂得了生活,怀念苦难让我们更多的明白了生活的意义。感念母亲,在那个艰难的时代给了我读书的机会,因为老家有很多我的同龄人都过早的辍学务农了,今天,年愈七旬的母亲还是会对很多人如数家珍的说起当年送我上学的事。
我们娘儿两边说边走,时间过得倒是很快。二十里的山路,觉得比平时我一个人走时快的多了。当上了山,走在北风那个吹但很少有雪花飘的冷干梁远远的看见二中校园灯火的时候,我和母亲就分手了。母亲往回走,我往学校走,我继续我乐此不疲的学业,我的母亲需要再走两个小时回家然后又要背朝黄土面朝天的在地里劳作。
花样年华,苦乐生活。经历过,就都是日子,如今,老态龙钟的母亲已经七十多岁,看着她吃饭,我开心,听着她唠叨,我踏实。母亲在,家就永远完整,母亲在,我们就不敢老!

作者简介: 毕爱芳,中学语文老师。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第三届清水县作协副主席。有散文“塄干梁系列”发表发布于各级各类报刊杂志和各类网络文学平台;有散文集《往事成风》待出版。始终相信:文字是有温度的,文章是可以温暖人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