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散文
《槐花开时忆母亲》
文 / 赵志
一进入五月,又是太行山一年槐花盛开的季节。我散步到站北的路基旁,在铁路东北处,生长着一片小树林,林中有杨树,柳树和槐树,走到跟前一看,有几棵槐树已经开了花,浓郁的槐花清香扑鼻而来,我看着树枝上一串串雪白的花朵,如铃铛一样,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随即伸手摘了起来。一边采摘,思绪不由得飘向了从前……
看到这些槐树和槐花,就忆起了我的母亲。母亲王西云,虽然没有上过学,但她聪惠,善良,正直,十八岁时从山东郓城上官屯嫁给了小屯村的父亲,父亲当兵走后,家里的一切都落在了母亲一人身上,并承担起了家中的重担。她先是生育了两个姐姐和我,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后来父亲从部队转业,被分配到山西长治店上公社任武装部长,我家也从山东来到山西,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就住在店上公社坡栗村,又生下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当时父亲虽然是国家干部,可母亲却还是农村妇女,在坡栗大队的第三小队里干活,当时坡栗村土地瘠薄,劳力不多,劳动强度又大。文化大革命前,母亲拖着一双小脚除了同男人们一起上坡下地,一起春种、割麦、收秋、拉车、做农活、挣工分以外,收工后还要去加工厂磨面,回来后又要养鸡喂猪。村里人都夸母亲是最能勤俭持家的人。
清楚地记得上世纪的一九六五年的初夏,那是在我上小学四年级的一个下午,跑跳了很远,放学回到家,(当时我家还暂住在三队的保元家)肚子早已饿的咕咕直叫,母亲去地干活收工后,又去磨面去了。我开始翻找东西吃,蓝子里还放着几个妈妈两天前、蒸的玉菱面和白面合成的两样馒头,拿起硬邦邦的,我顿时没有了食欲,可肚子却不争气,不得已掰了一半,蘸着妈妈自制的黑面酱,吃了起来,刚啃两口,好朋友河生在外喊我,说一块去西坡上摘槐花吃,我立即放下馒头,飞跑出去。我们俩来到西坡,远远望去,整个小山崖上开满了白色的花朵,在绿叶的映衬下,显得特别素雅。洁白的槐花,一大串,一大串的,圆嘟嘟,嫩生生,让人垂涎三尺。低处的都被别人采摘走了,我让河生在树下等着,我冒着回家挨打的风险,开始爬树,那个时候,我长得瘦小,爬起树来像猴子一样灵活,噌噌几下就到树干中间,闻着花香,我忍不住先捋一串放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嚼着,脆生生,甜丝丝的,也不忘给好朋友河生往地上扔几串解馋,边吃边采,好朋友把我扔下去的槐花都拾进箩头里(当地人把用荊条编的圆筐叫箩头)。
摘着摘着,太阳渐渐落山,我俩吃饱了,箩头也装满了,我从树上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被槐刺划破了手,疼得我大叫起来,好朋友河生见状,连忙抓把槐花放进嘴里,嚼碎后敷在了我的伤口上,说:“槐花能清热解毒哩,过上一会就好了,这是我娘告诉我的”。话说这一招还真是神奇,一眨眼功夫就不疼了,没想到槐花还有药用价值呢,我俩抬着一箩头槐花,从西坡说笑着走回村去。
在长治地区一带,槐花不仅可以生吃,还可以凉拌,烹炒,烙饼,但我觉得最有味道的还是母亲做的蒸槐花。我们回到家后,我与河生把这一箩头槐花分开,母亲见状也没有骂我打我,只是问了我一句写了作业没有,我说写完了才去摘的。新鲜的槐花,母亲把它洗净之后,拌上面粉,蒸了二十几分钟,用蒜泥拌上,再滴几点香油,撒上芝麻调好,就可以开吃了,那味道真是不言而喻。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这种吃法,既是蔬菜,又是主食,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不知不觉中,一锅槐花蒸粉就见了底,那种惬意,驻满心头,象是吃了一回山珍海味似的。
记的又有一次,父亲当时从长治店上公社到杨暴村下乡,回来时,父亲采摘的槐花有好大一布袋,母亲把那些槐花倒出来,洗静后蒸了一大铁锅,分给了左右邻居们吃,在那吃粮紧张的年月里,槐花救了许多人的命哩。父亲当天晚上还做了一个香甜的梦!
就在刚吃完槐花卤面没两天,父亲的那个香甜的梦应验了。他从余庄村下乡骑着二八型永久牌自行车回家,走到路面的水沟里,老远就听见有水响的声音,认为是小孩在洗澡玩耍,谁知骑车走近一看,不是儿童玩耍,而是一条大鲤鱼因水少搁浅在此,他忙下车,跳到水里,与那条大鱼搏斗了好一会儿,衣服裤子全湿了,胳膊和腿上让大鱼尾划出多个血口子,才抱上路面,然后用细绳把鱼捆绑在自行车后面,鱼头和鱼尾两头都着地,你说这条鱼大不大?回到家找来大队的秤秤了秤:十九斤八两,好家伙,真够大的,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鱼!母亲就与邻居们找来农村办事用的一大铁锅,炖成了鱼块,出锅前,母亲又往锅里撒了几把槐花和小葱提味,自家的院中飘散着阵阵鱼肉的香味和槐花的清香,引的全村男女都来吃鱼,一边吃一边夸奖着父亲。父亲听后对着乡亲们说:“不是我有什么本事,逮住了这条大鱼,而是前两天我摘槐花时,当天夜里做了一个好梦的缘故。要谢,就谢那个槐花梦才对!”
还记得一九七四年四月,我下乡当知青的那三年,北和村的第一批二十几名插队知青(当时大多是县里领导的子女)到村里后,先在大队部住了几天,因没有地方住,我们先是住在社员家。全村八个生产小队,都分配了知青,我和史沁明王佩林三人被分在了第三生产小队,我与王佩林二人同住在社员西一间房子里,第二年的初夏,北和村的槐花开了(当时我们已住进了知青窑洞,开始了集体生活)。窑洞的西崖上就有一棵大槐树,每到槐花开了的时候,社员们都来摘花。我们知青下地劳动回来后,不与社员们争抢,而是也结伴走出,去村外的沟坡采摘槐花。那白花花的,芳香四溢地槐花沁人心脾。知青们有说有笑,互帮互助,男知青负责拽树枝,女知青负责摘,最后大家共同分享劳动成果,开心爽朗的笑声响彻云霄,早把繁重劳动的疲劳忘得一干二净,回来后就去到窑洞最西头的灶房,女知青蔡叶、何晋等人在缸里取水洗净,男知青方卫、大超、书庆、小宝等人也不让大师傅插手,他们用面一拌,加点盐,然后放进笼里就开蒸,我和建军、佩林等人负责烧火,不一会儿工夫,一大笼锅美味就大功告成了。 男女知青们争先恐后地抢着吃稀罕,人人吃了个饱!
在那个年代,下乡的日子是艰苦的,同时也快乐。为什么呢?因为当时都是青春热血,十八、九岁,无忧无虑,一人吃饱,全家不饥,就象一棵棵长在山野的槐树一样,没人过问,没人关注,经受的只有风吹雨打,快乐也就象槐花开时那样,没几天就过去了。在那槐花开的季节里,每次我从村里告假回家看望父母,那就是最高兴的事了,因为能暂时休息一两天,还能吃上母亲亲手做的饭菜,两天后返回北和村时,我还会带上一些母亲做的槐花食品,如槐花饼,槐花馒头等,让同点的知青大哥哥、大姐姐们也分享一下我母亲的厨艺和劳动成果,尝尝鲜。
如今,又是一年槐花开,城市里很难找到槐花树了。就去市场买一些回来,解解馋,过过瘾。因为,自小习惯了吃槐花,所以每到这个季节,多少都要吃一点解解馋。
花开,花落,匆匆太匆匆,转眼我已从天真少年步入风尘中年;而我慈祥而可爱的母亲,已先离我而去快三十年了。起风了,槐花在空中翩翩起舞,我的眼前又出现了母亲当时为全家人辛苦的情景:
到了七十年代初期,我家已转为城市户口,一家人吃上了国家的供应粮,并且在坡栗村盖上了四间砖挂脸平房,两个姐姐也相继参加了工作,按理说日子过的要比过去好些,强些。可那时候的晚上,我那受苦的母亲,为了我们姊妹五人,为了生计,常常佝偻着身子,坐在新砌成的炕上,在微弱的油灯下,一针一线地为我们缝补衣裤,做鞋纳袜,在我的记忆里从未睡过一个囫囵觉。她神情专注地注视着手中的针针线线,缝得那么认真,补得那么仔细,补丁与补丁之间又搭配得那么好,那么均匀,似乎一针一线都织补着她对我们的希望与嘱咐似的。她千方百计地总想用她那一双灵巧的手,让我们穿得暖和一些,打扮得合身一点,比别人家的孩子们穿的好一点。总是想着,既然生下了我们,不管历经多少磨难,受尽千辛万苦,总要有责任尽义务把我们拉扯成人。有时,我从甜蜜的睡梦中醒来时,窗外的公鸡已叫过三遍了,看见她还没有睡觉,仍在昏暗的油灯下不是穿针引线,就是剪裁缝补,直到大天亮,直到听到院外爷爷亲手栽的几棵槐树上的麻雀叫声,她才停止了手中的针线活……
这时,一列火车从南向北快速地驰来,这阵带来的风更大些,把我从回忆母亲有关槐花的一些事中吹醒,路基旁的槐花也在空中翩翩起舞,香气飘得很远很远。槐花的味道,春天的味道,初夏的味道;槐花的味道,母亲的味道,太行山的味道;就让我醉在这片小树林的槐花间吧。再过几天就是母亲节,母亲的生养情深似海,感恩我的母亲,孩儿祝你在天堂里安好,我也在人间且行且珍惜!

作者筒介:
赵志,网名志存高远;男,汉族;山东菏泽郓城小屯人,大学文化,政工师,中共党员,太焦铁路人,爱好文学创作,几十年如一日,笔耕不辍,文章见诸多报纸及刋物,并在全国多处获奖;郑州铁路局退休干部。1974年4月至1976年7月曾在山西省长治县北呈公社北和大队插队;现为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长治市作家协会会员;长治市红色文化研究会成员;太行文化旅游促进会顾问;山西省知青文化创业研究会理事;长治市微电影协会会员;中国纪实文学研究会会员;中华作家网终身签约作家等;曾获第二届长江文学奖暨中华“孝亲杯”全国文学大赛十大作品;华夏杯第二届“相约七夕”全国爱情诗华夏精英奖;《世界爱情诗刊》金奖;鲁迅高研班成员;中华作家联盟终身院士;中外文学艺术文学院终身院士;新诗收入中国《最美爱情诗经》第二部、《百家诗选》、《中国诗歌百佳精英作家》等;“李白杯”2021全国诗人节奖章;第三届长江文学奖暨2021年中国百年魅力诗歌大赛银奖;六大微刋2021年度十大文学人物;2022年十大年度桂冠精英;2023炎黄杯中外文学艺术精英赛金奖;美篇点阅量超1499万人次;主要著作有《晋城北车站志》、《春华秋实》、《远去的荷塘》、《太行拾贝》、《我在北和当农民》、《我的铁路情结》等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