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母亲的老屋

作者：李阳 诵读：麦子  2022年隆冬季节。元月初的一天，我将母亲老屋的钥匙依依不舍的交给了新房主。我知道，此时，母亲的老屋已不再属于我了。环顾四周，最后看了老屋的每一间、每一处，每一个熟悉的老物件，我眼睛开始湿润,同我的心境一样，窗外的天空也有些阴郁。我缓步下楼，走到大院门口，回首凝望，默立许久，历历往事，浮现在了眼前……

同母亲的老屋结缘是在1991年。那年，老红军的父亲被组织上异地安置到省城，我护送父母从佳木斯来到哈尔滨，入住香坊区红旗大街185号农垦大院。老革命的父母有了新家，他们的工资关系和党组织关系也同时落在省农垦总局哈尔滨干休所。

1994年5月，父亲病故，为照顾老红军遗属，组织上将我调到省农垦总局驻哈尔滨直属单位，我从佳木斯回到了母亲的身边。

2005年，为改善两家老人家的居住条件，我在母亲家附近预定了两套珠江香城的新房。征求母亲意见时，她微笑地对我说：谢谢儿子的一片孝心，可不要给我买新房，我就在这个老房子度晚年了，我对大院的人有了感情，邻居们对我都很好，大院里的老干部活动室需要我教大家唱红歌。

就这样，母亲一直住在老房子里。

我记得，哈尔滨的安置房没有装修就入住了，一些旧家具、老物件母亲舍不得换掉，一直使用着。有的衣服穿了十多年不舍得扔，缝缝补补再穿。母亲经常教育我，艰苦朴素，勤俭持家是我们的家风，什么时候都不能丢掉。母亲虽然节俭，但在捐款和帮助同事解困时，却总是甘愿付出，一点都不吝啬。     父亲的去世，让母亲孤寂了些日子，好在有我们的陪伴，母亲很快开心起来。那些年，每逢党的生日、国庆节，母亲经常向我讲起她早年的往事。学生时代，由于母亲刻苦读书，勤工俭学，被四川省教育厅推荐保送上北京师范大学(原国立北平师范学院)。1948年，随着全国解放战争的进程，母亲没有完成学业，毅然投笔从戎，参加了第四野战军政治部组织的南下工作团，加入中国共产党，走上革命道路。母亲总是用她的亲身经历教育子孙，要永远跟党走，永不回头。 

母亲的爱无时不在。每当我因公出差，母亲总是在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注意安全和饮食卫生，盼望早日平安回来。只有听到儿子进家门说一声，妈妈，我回来啦!母亲才能放心。那份牵挂，那份母爱，让我终生难忘。

随着时光的流逝，我也退出了工作岗位赋闲在家。当过中学校长的母亲要求我不要闲着，拿起手中的笔，学习写诗歌、散文。要利用新媒体平台来讴歌红军父辈的苦难与辉煌，弘扬军垦父辈的北大荒精神。她认真阅读我写的每一篇文稿，找出文中错别字和不通顺的句子，并建议在主流媒体上发表。

母亲还是机智有趣的。记得每隔一段时间，我都要给母亲剪发洗头，剪手指甲和脚趾甲。这时候，母亲总是唠叨：儿呀，你可记得？小的时候，是妈妈给你剪指甲和洗澡。我也逗趣的说：按照市场行情，老人剪发一次10元钱，如果上门服务要加钱，您这次剪发洗头共计消费15元。母亲总会半开玩笑的回答我：好啊，钱可以给你，但是，儿子要先还给妈妈的奶水钱。这时，我很郑重的说：这笔历史欠账儿子要用一生去还，终身免费为您服务。母亲听后，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我也格外欣慰。

母亲99岁大寿时，干休所的领导和工作人员，母亲创办的佳木斯市实验中学的领导，上世纪六十年代母亲的学生，都涌到老屋来看望她老人家，为即将步入百岁的老寿星送来花篮与祝福。开心的母亲同她年过花甲的学生们齐声合唱革命歌曲，绚丽多彩的鲜花温馨着母亲，老屋里充满了欢乐的歌声。

2020年冬季，年迈的母亲行动不便，需要家人搀扶去卫生间。身已驼背的母亲双手把着四脚助行器，我和妻子前后护卫，我在前引导，妻子在后保驾。母亲蹒跚地走一步说一句：养儿防老，积谷防饥。谢谢儿子，谢谢儿媳。这两句话成了母亲的口头禅。此时，我总会鼓励母亲说：您老人家从卧室起身出发，走到卫生间，再继续走，走到餐厅饭桌，这是老革命新的长征，我们保护您从胜利走向胜利。

2021年春节后，母亲卧床不起了，进食量越来越少。我日夜陪伴着母亲，她不时动情地对我说：有儿子朝夕相伴，生活得很幸福，活到了百岁。现在我有病在床，不能读书、不能看报，电视听不清，也看不清，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感觉生活没有意义了。我生命的时间太长了，也该走了，想去天堂同你的父亲团聚。我生养了三个子女，生命中有老红军父亲的血脉，希望这红色基因能代代相传，让红色的旗帜永不褪色，让红色的江山千秋万代。我流着泪对母亲说，您的话我记在心上。

2021年3月11日，母亲进入弥留之际，我和妻子守在病床旁，我们握着母亲的手，眼中含着泪，悲痛地看着母亲慢慢地停止了呼吸，有72年党龄的母亲，走完了她百年的人生历程。老革命的母亲同老红军的父亲在天堂相聚，留给了亲人无尽的思念。

如今，我和夫人两家的父母相继故去，他们同许许多多军垦老兵一样，长眠在第二故乡北大荒，长眠在黑土地。我们完成了赡养父母的义务，将要去北京投奔子女安家落户，颐养天年，不得已，我卖掉了母亲的老屋。

请原谅我吧，母亲!请理解我吧，老屋!

老屋啊老屋，母亲的老屋!在过往的岁月中，你见证了人世间母子的真情，你给了我和母亲最后的幸福时光，更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