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题记:都说世间万物,能经得住时间考验方得永恒。时移世易,高贵也好,低贱也罢,任它如何,还不是如滔滔江水一去永不回。唯有在午夜梦回时几滴清泪潸然、一声叹息!
记忆中的那条长河文丨瘦雁
一九五九年春节在方浜中路一家照相馆拍了张全家照,个个都很有精神,每当我看到相片时,当年的情景就会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这天全家在沪南电影院看了场电影“天仙配”,正片前放映的是纪录片,说的是东欧某国家一个女主人粗心大意,出门时忘记关炉子引起大火,教育人们要注意安全。可见那时也是重视安全教育的。
大哥喜欢看电影,记得一年冬天,天很冷,墙角处还有一堆堆未溶化的雪,大哥带我去买电影票,来到蓬莱电影院,还未开始卖票,窗口处已经排起了很长的队伍,足有一、二百人,是赵丹主演的“乌鸦与麻雀”,在寒风里整整排了一个多小时才买到两张票。影院大厅的墙上挂着王心刚、王丹凤、王晓棠等明星的大幅照片。进门处有卖说明书的,介绍本月发行电影的排片表。看电影的人很多,一般都要提前买好票,经常会看到卖票处贴出当场票客满的字样。电影院外墙贴着大幅广告画,都是当月或最近要开演的电影广告,记忆最深的也是最喜欢的一张外国电影广告画“警察与小偷”。

市场上开始出现大量伊拉克蜜枣,还有古巴糖和古巴雪茄等外国货。粮站、居委每季度发下一批票劵,而且票券种类越发越多,许多东西都开始凭票供应,有豆制品票、肉票、鱼票、肥皂票、香烟票,各种票劵五花八门,生活已经开始变得艰难了,粮票特别珍贵特别紧俏,店里买的糕点都要粮票。
我喜欢帮母亲做点小事,我清楚记得买一斤切面是二角一分,而我搞不懂的是为什么买二斤切面却要四角三分。酱油店的隔壁是老虎灶,如果拿五分钱泡三瓶水,就可找回两根水筹,下次泡水拿竹筹可以拎回两瓶水。老虎灶里还可以洗澡,一脚盆热水,房间里用隔布一拉,就在盆里泡浴,五分钱。
每个小孩身上穿的都是打补丁的衣裤。母亲把新买来的布袜在袜底上另外再缝上一层布,小孩爱动,这样就耐穿些。
冬天很冷,课间时男同学都爱挤在黑板边的墙角处,嘴里喊着:“轧刹老娘有饭吃,轧刹老娘有饭吃……”你挤我,我挤你,一会儿身上开始暖和起来,可是肚子却又很快饿了。
女生则玩起了翻麻将牌游戏,一只小砂袋,四只麻将牌,将砂袋往空中一抛,迅速将牌由黑板翻成白板,抓在手里同时接起掉下的砂袋,以后麻将牌翻成横、竖,动作越来越多,越翻越难,当然也有男生也在玩。

学校有组织学生看电影,片名“人定胜天”,影片内容深深打动着我,解放军和人民群众抗洪救灾,扛着沙袋,冒着大雨,在齐腰深的洪水中,紧张地筑起防洪坝,雷雨交加,一排排群众在激流中紧张地传送着砂土包,堤上人们来来回回挑着泥土,快速地奔跑……
接着学校又组识学生看了部电影“为了六十一个阶级兄弟”,雷电大雨中抢渡黄河抢救六十一位中毒的阶级兄弟,当地没有特效药,向全国各地呼救,上海连夜支援,飞机抢运,十分扣人心弦。看罢心里还是久久未能平静下来。

这个时候,物资越来越匮乏了,每月的肉票勉强能吃上一、二顿少量的肉,新弄的食堂早已关门,杂粮越搭越多,山芋干,碎玉米,乔麦。母亲烧的菜开始变得干巴巴的,见不到多少油水,饭吃得很多,肠胃越撑越大,人却越来越瘦。早上一瓷碗玉米薄糊给舔个碗底光溜。不到两节课,肚里开始嘟囔起来,思想不自觉开起了小差,眼晴也离开讲课的老师,望着黑板上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大字在眼里飘来飘去,又望望墙两边的宣传画,眼晴看着两个小朋友抱着和平鸽的画面,心里却盼望着早点放学能吃上中午饭。
街上随处可见面黄饥瘦的人 ,有很多人得了很严重的黄胆病 ,医生的处方就是开个证明,也只能买上一点豆渣。大概豆制品是当时最营养能救命的食品了。
我开始忙起来,学习之余要帮毌亲买菜,兄弟五个,母亲就喜欢带我去。或许是我要听话懂事点,早上四点钟,就被母亲轻轻叫醒,于是我一骨碌爬起,迅速穿上衣裤,好像要去执行一项光荣的任务一样,牙来不及刷,脸也来不及洗,快步跟着母亲就去光啟路菜场,母亲的菜篮里放一只小凳,我知道那个小凳子是专门为我准备的。
菜场里已经熙熙嚷嚷,母亲急忙来到鱼摊位,拿出小凳,排在六、七个人后面,我就坐在凳子上,母亲又到了不远的豆芽摊,豆芽和鱼都是凭票供应的,菜篮子就排在许多人后,又随手捡起一块破砖,放在买“光荣菜”队伍后,早上五点一到,各摊位开始噪动起来,哪个摊位先动起来,母亲就急速赶到,我就换到其他摊位。往往这个时候,会经常听到吵闹声,都是为插队所引起的争吵。
鱼摊处已经有人在排队人的肩上用粉笔写上号码,以防止别人插队。母亲好不容易用购鱼券买回几条小的橡皮鱼,又要赶到其他摊位,望着掉落在地上的菜叶,我快步上前捡起就往篮里放,母亲也没吭声。天一亮,跟着母亲带着一身的疲倦回到家,想想自己被母亲需要,被这个家需要。尽管少了很多瞌睡,心里还是挺高兴。
一天父母上班后,下午我和四弟肚里饿得慌,于是把已经买来的切面拿出一点放在铁锅里在炉子小烤熟吃,晚饭时我告诉了母亲,母亲听后,心里很难过,责备自己没有让我们吃饱。于是我后悔不该把这事说出来,惹母亲伤感。
十七
校门口的康乐球摊越摆越多,男同学都喜欢打康乐球,每天放学,玩得人可多了,康乐球盘差不多只只满员。三十六颗子在盘中间整整齐齐排成正方形,一根枪棒将老板(打子)快速打击出去,把盘面上的子一只一只打进四个角的洞里,直到盘面上没有剩子,一局就结束了,输的人付一分钱给康乐球老板,有的同学喜欢打排子,二个人对打,四角各放一子,对面和自己紧靠壁各排八颗子,一分钱可打两盘,一九六二年的上海街头巷尾,大人小孩都喜欢玩康乐球。想想那时的生活,尽管不很如意,但人们仍然在积极追求精神层面的东西,从大人小孩玩这类游戏都可窥见一斑。
不知不觉的,我的坐位从第二排一直坐到最后一排,人一下子往上直窜,小学毕业那一年,学校开运动会,我报名参加跳高项目,出乎意外,居然名列全校第三名,成绩是一米十五,于是体育老师叫我上林荫中学,我听从了老师的意见,不久,真的跨进了南市区业余体育学校——林荫中学。

林荫中学校门口挂着两块牌子,一块上写着上海市南市区业余体育学校,另一块是上海市南市区林荫中学,有初中和高中,高中各年级只有二个班级,初中每个年级各四个班级,初一(1)班、初二(1)班、初三(1)班都是运动班,重点培养运动员,为区里和市里各运动队输送运动员,在学校有伙食补贴。各年级其他三个班级是普通班,我是分在普通班,初一(3)班,班主任是周老师,眼睛上架着如脾酒瓶底那样一圈圈的眼镜,深度近视眼,人消瘦,皮肤较黑,不怎么爱笑,看起来很严肃,教我们数学。也许数学老师都给人古板的印象是有一定道理的。
小学六年级我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在新的学校里,我在班里是坐在前面第二排。学校是重点培养运动员的,自然对体育非常重视,但文化科目学习成绩普遍较差,每次考试,老师批卷尽量批得松些,特别是体育成绩好的学生,让他们尽量过关。初一四个班级的教室都在底楼,出教室就是走道,走道旁就是操场,教室的窗口很清晰的可以望见操场上其他班级的同学在上体育课。喜欢体育的同学都较好动,只要下课铃一响,同学们大多冲出教室,在操场上喜欢翻单杠的就翻单杠,有两个单杠架,操场边是大礼堂,靠门处有几个双杠,总有人在玩,更多人喜欢翻跟斗,有体育老师或高年级学生站在垫子边作保护,大家都充分利用课间休息的十分钟,尽量多锻炼。教室里留下的同学不多。

我那时也好动,看到各个班级的同学都在翻跟斗,我也经常自己在家练习,熟练到一定程度后也排在这些翻跟斗的同学中,因为有老师和高年级同学的保护,所以放心大胆的腾空翻,功夫不负苦心人,有次没有借助老师的托举,终于翻成功了, 心里可高兴啦。回家大功告成一样,向父母汇报,期待父母的夸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