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母亲》外一篇
林远华
现在,农村生活好了。一年四季都能吃上白面(泛指小麦面)馍馍,各种新鲜蔬菜可随时采摘食用,隔三差五还能吃上鸡鸭鱼改善改善。
但我对苞谷面却情有独钟,时常想起那吃苞谷面的年代。
每当饭时楼下卖苞谷面搅团老头的粗喉咙大嗓子吆喝声,便使我时时想起母亲和她的垂涎欲滴可口诱人的苞谷面搅团。苞谷面,多么耳熟能详而又陌生的家乡饭食,说它熟悉,是因为它伴我度过了二十个春秋,度过了一个个难熬的岁月;说它陌生,是因为我现在远离家乡,久居闹市,再也没有听过或见过有人吃苞谷面了。因为大多农户已把秋粮苞谷用做家禽牲畜的饲料了。所以有谁家偶尔吃到苞谷面,乃是一件稀罕事。
我的家乡地处关中腹地,土地肥沃,物产极丰,盛产瓜果,蔬菜等,粮食作物以夏粮小麦和秋粮以苞谷为主。可在吃大锅饭的年代,却吃不饱,穿不暖。那时,父亲在外地工作,我家孩子多,惟有母亲是我家的强壮劳力,逼迫无奈,妹妹辍学回家帮母亲干活。尽管母亲很卖力,干死干活,甚至干一些男人不愿干的活,仍被队长视为“弱女子”,按劳力分到我家的口粮仍不够我家人生活。
记得上小学时,母亲正当年轻,为了不误挣工分,起早贪黑干家务。在生产队秋收过后的一个黄昏,母亲偷偷一人钻进了生产队收过的苞谷地里,去寻捞我们全家生活的口粮。母亲一人钻进无边无际的苞谷地里,好半晌,母亲挎着一篮子“小猴子”苞谷棒,喜不胜收,惬意而归。母亲进门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疲惫的脸上掩饰不住满足的微笑,仿佛在对我们说,这下可够我们吃几日了。这一切,作为长子的我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苞谷有了。经过我们剥皮剥颗,等不及晒干,母亲已把这些苞谷拿出去磨成了细细的苞谷面。及时为我们姊妹几个蒸成了苞谷面膜。是啊!在困难时期,特别是青黄不接的冬季,是苞谷面给了我们生活的信心和力量,使我从最困难的时候支撑起来。那个时候大多农户已是没吃的,揭不开锅了。可我家还有苞谷面来充饥。因此,我追念那年月的苞谷,追寻那时日的苞谷面。
母亲是地地道道的农家妇女,憨厚勤快,做得一手好饭食。母亲为不使我们吃烦苞谷面末,想着法子,费尽心思变花样:或者蒸苞谷面发糕,或者压苞谷面饸硌,或者搅苞谷面糊糊,或者用苞谷面打搅团漏渔儿……,那个年代,整天吃着苞谷面,吃得我那个胃呀,直泛酸水,寒风袭来,满口酸水直往外返,让人心酸难受。我现在的胃酸过多,大概就是那时苞谷面吃多的缘故。
打搅团漏渔儿是母亲的拿手绝技。今天回想起来,风味犹在,很是诱人。每当午饭时,母亲从外边抱回事先晒好的麦秸,然后一把一把,一撕一撕,用文火把苞谷面搅进翻滚的锅中,一手撒面,一手搅锅,边搅边撒。待锅中搅成一团时,盖好锅盖,文火再烧十分钟左右,一锅搅团便告做成。只见母亲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舀盛于盆中盘中碗中,或者直接晾于案板上。这时,母亲一个挨着一个唤叫着我们回来吃饭。我们又蹦又跳,高兴极了,等待着母亲的饭菜“出锅上席”。遇到冷天时,盛上一大碗搅团,然后浇上事先烧好的酸煎汤,再调一点用油泼好的陕西特产——辣椒,热腾腾,油花花,红扑扑,一口口,很是有节奏,鲜美可口,舒服自得。要吃凉的,把漏渔儿打捞于凉水中,再用漏勺舀出,拌上葱花油,调上山西佳酿——老陈醋,再加——老抽王等,只听呼噜呼噜,狼吞虎咽,非常之利口爽快。
饭罢,母亲收拾停当之后,稍做烧烤,一张黄灿灿的锅底出锅了,我们都来抢着吃,真可和食品店的锅巴相媲美,金黄金黄,油香油香,给人以美味无穷之享受。
我喜欢吃母亲做的搅团,喜欢吃母亲做的漏渔儿。然儿我更喜欢吃母亲蒸的苞谷面馍。因为苞谷面是我家贫困饥饿的见证。我将永远铭记这难忘的历史,并将深深的印烙于我记忆深处!
《母亲》
林远华
找点空闲/找点时间……妈妈准备了一些唠叨……生活的烦恼跟妈妈说说……哪怕帮妈妈刷刷筷子洗洗碗/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一辈子不容易就图个团团圆圆……
每当四岁的儿子那幼稚的童声唱起《常回家看看》时,足足让我痴痴的坐上半天,不知不觉中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母亲那可亲的音容便浮现于眼前,仿佛看到了满头银发的母亲正站在十字路口,面带微笑迎我回家的情形。
母亲年轻时,我家孩子多,家境困难。母亲除到装卸队干临时搬运工外,还要操持一家大大小小的事务。由于操劳过度,我的母亲十三年前因患癌症走完了她68个春秋的人生历程。从此,我便失去了平凡而伟大的母亲,失去了我心中幸福的港湾。
我的母亲个头不低不高,生性缄默,斗大的字不识一个。1994年,身患(胆囊癌)绝症的母亲,躺在病榻中,不想打扰作医生的我,用她的话说:“当医生是不能分心的,有多少生命就在你手中。”有一年大年三十,父亲单位的领导知道我家确实困难,好强的母亲不肯申请救济,领导便给我家送来了救济金,母亲二话没说,就把救济金退了回去,并笑着说:“不要给国家添麻烦了,把救济金送给最困难的家庭吧。”相反,1996年当母亲病倒住进医院时,却把自己的救命药执意用给从农村来的邻床病友。用她自己的话说:“农村人更困难,把药用给她,或许能救她一命。”(母亲知道自己患癌,再治无望)这种精神,鼓励我对待我的每一位病人。点亮我的前行之路!
母亲离我们永远而去了。可我常回家看看时,生活的烦恼,工作的苦乐又向谁述说呢?如果母亲在世时,正如歌中唱到,哪怕帮妈妈刷刷筷子、洗洗碗……那将是多么温馨,多么幸福的事。可我现在不能了,除了终身的遗憾,只能在梦中与母亲相依相偎,重温儿时的幸福,只能在母亲的坟墓上再添一把土,再烧一炷香,来慰籍长眠于地下的母亲!

林远华,西安人。毕业于东南大学。西安市红会医院阎良院区医生。秉承践行大医精诚,救死扶伤。用文学记录生活,用真诚书写梦想。努力追求向上向善,热爱品味生活,激扬咀嚼文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