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深处有人家
—— 谨以此文怀念我的岳母大人

一条狭长窄小的月明塬横亘在天地之间,与近在咫尺的九岘塬隔空相望。舒卷自若的朵朵白云不时的从正宁的天空中逶迤而来,落在古豳宁州的高山之巅上,游弋于人们深情仰视的目光里,或簇簇拥拥或形单影孤徜徉在九龙河的上空,徐徐吹来的风里幻化成了海市蜃楼里的景象,不经意间便踪迹皆无了。黄土高原上的山不甚伟岸、险峻,却又不失连绵起伏、沟壑纵横,就像严父慈母的爱一样深沉、博大……

柴桥子村,一个承载着游子们万般悲喜、魂牵梦萦的地方,一个无法忘却又心心念念的故乡热土,那浓的呦无法释然的乡愁,陪伴着远方的你故乡的我走过人间四季,走过路上的每一处风景。一座城池一处惦念,城里乡下,把我们的过往、记忆铭刻于心。萋萋草木皆为我们的赤子之心,一圈一圈的年轮轻轻的覆上了斑斑点点的发丝,爬上了彼此沧桑亦或光鲜的脸庞,走远的亲人、如烟的往事在只有归途的路上形影不离,不徐不疾……
柴桥子村位于子午岭的西边,呈东西走向,人们南北而居。余处皆是沃土田野,四季的风自巍巍子午岭向西北或东南吹拂,来来去去中冬尽春来,花开富贵。临沟而建的村中公园,老树参天,亭亭若盖。一汪池水,风生水起,静坐回廊,心旷神怡|,恍如画中。不远处红色记忆、反帝同盟军旧址修葺一新,徘徊其中,流连盛世和平之年代,亦感先烈之恩德。
柴桥子村,乡音朗朗上口,若天籁之音;乡民勤劳、善良淳朴,厚重、肥沃的黄土地滋养着一代又一代的父老乡亲们。春有百花、莺歌燕舞;夏有滚滚之麦浪、蝉鸣与松涛,秋有潇潇之雨、山有斑斓之色彩;冬有萧萧寒山、茫茫之飞雪,这里更有我始终不能忘怀的慈祥可亲的老岳母以及所有逝去的亲人们……
谷雨过后一场蓄谋已久的雨雪联袂而来,给人世间呈现了一个雪吻梨花,桃花雨纷纷、欲暖乍寒的景象。晶莹剔透的雨珠在雪白雪白的梨花上、绯红的桃杏花的花瓣上、一枚枚翠绿的叶尖上晶莹剔透、盈盈欲滴。人世间冷暖交替的日子里,像极了我们的人生,悲喜交集、福祸相依,彼此之间相互交织、渗透、融合,又消失于无形之中。在与不在,来与不来,皆可随遇而安。
今夜,雨雪霏霏,一行一行的心事在冰凉的玻璃上滑落成殇。披衣出门,踱步庭院陌上,任翩飞的雨雪淅沥不休,滴滴答答、窸窸窣窣,淋湿了深邃的夜晚,淋湿了潮湿的心,淋湿了记忆的碎片,于漆黑的夜里幻灯片似的循环播放着,尘封的旧事丝丝缕缕浮上心头,历久弥新。仿佛这一切从未走远从未离开……
也许是命中注定,替人牵线搭桥的月老轻轻抖动手中姻缘的丝线,一条红线穿越了时空的阻隔,经韩坳、杨园子、弯弯曲曲的王湾,跨九龙河,依刘家洼盘旋而上,循九岘塬向东行进,高低深浅不一的桥子、崾岘都无法阻止,就这样一个一穷二白的山里人竟然成了柴桥子村赵姓人家的女婿,柴桥子赵氏一族,家风淳朴,实乃南北塬之名门望族。门不当户不对的我也曾忐忑不安,可慈祥可亲的岳父们毫无门第之见,并对我给予了厚望和帮助。从那一刻起,我就一次次的穿行在尘烟滚滚的黄土山路上,下坡、过河、上山,往返于近在咫尺的荆棘丛生的羊肠小路上,以欢声笑语承欢膝下,给岳母的晚年生活注入了温暖和欢笑抚慰着她老人家,沐浴着亲人们浓浓的爱,在这个人杰地灵,耕读传家的小小村落里,感受着着不一样的感动和欣喜。听父辈们说,赵氏先祖就是在这个弹丸之地,仰老天爷的鼻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繁衍生息,开枝散叶。血浓于水的六老门子依塬畔沟边,挖掘窑洞,夹板庄子、窑洞群落至今蔚为壮观。一个个山里人,历尽艰辛和时代巨变,相继托坯打墙盖起了土木结构的大瓦房;曾经热闹非凡的村庄渐渐的人越来越少了,烟熏火燎的家里慢慢的冷清了。过去斑驳的土房子,被县城里的水电气齐全的林立的高楼大厦所取代。徐徐吹来的风中,你若陪着老人站在沟畔,听他们述说峥嵘岁月,俯瞰昔日之家园时,从他们的断断续续、只词片言中就可以听见他们感慨颇多,唏嘘喟叹时事之无常,岁月之无情!
淅淅沥沥的夜雨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枯坐陋室的我看着玻璃上的斑斑泪痕,内心怅怅。迷濛的目光在风雨中寻觅着,近在咫尺的山那边的柴桥子,就情不自禁的想起我那未曾谋面的岳父大人,据说他老人家悬壶济世,医术精湛,口碑极佳又乐善好施,这一切我都无缘得见了,每每想起就不免就心生遗憾;想起柴桥子,就不得不说说我慈祥善良、柔情似水、爱意浓浓的老岳母,虽然她很平凡普通,但她老人家穷其一生付出了全部的爱,含辛茹苦、无怨无悔的养育着儿女,不求回报,一生对所有人都和颜悦色,睦邻友好,贤惠淑德无人不竖指赞叹;她平生素喜干净整洁,从未以蓬头垢面示人,任何时候家里都是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她老人家性情良善,从未与人有口舌之争,睦邻友好,她老人家勤俭持家,不仅要照顾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还要侍奉公婆又要飞针走线,缝补儿女们的破衣烂衫,如此种种情深意长岂非寥寥数语所能说的清楚……
忘不了,前往柴桥子看望岳母的的点点滴滴。记得有一次,我进门的时候,老人家笑逐颜开,喜形于色。柔声细语中嘘寒问暖,家中父母身体是否康健、女儿是否淘气顽劣、快乐与否,生活中是否艰难困苦,如此种种,无不牵挂惦念,关爱之情在家长里短中轻轻流淌,忙忙碌碌中我亲爱的老岳母报柴煨火,升起了丝丝缕缕的炊烟,和面、切菜、烹制香气扑鼻的臊子汤、纤细如发的手擀面忙而不乱,有条不紊。劲道爽滑的臊子面早已令我垂涎欲滴,食欲大开,呼噜噜两碗之后酒足饭饱,说不出的惬意知足。我的老岳母她和全天下的母亲一样满怀深情,一个劲的劝我再来一碗,可饭量使然的我却难以接受她老人家的善意,从岳母失望的眼神中我坦然自若,而她老人家就因为我仅仅吃了两碗面条一直耿耿于怀,并暗自揣摩是否是自己做的臊子面不合我的胃口,如今细细想来,我为何不多吃一碗,这样她老人家不是就更开心了。
忘不了,朝夕相处的那一段日子里,是她老人家给了我失去双亲的温暖和慰藉。古稀之年的老岳母心思缜密,事无巨细,亲求亲为,还是如从前般温柔体贴,她以自己孱弱的身体呵护着女儿的成长,这一幕幕怎能说忘就忘了?数年之后,风烛残年的“老母亲”身体每况愈下,作为一个女婿半个儿的我和家人们一起精心侍奉左右,端茶倒水、求医问药、晨昏问安,已是常态。
忘不了“老母亲”回到柴桥子村里的那段日子里,亲人们乡邻们儿女们络绎不绝的前去探望病中的岳母,或嘘寒问暖或致电抚慰,这一切都使我们心存感激唏嘘不已。
寒来暑往,往复奔波。不幸的是她老人家因骨折不能下床行走,受尽了病痛的折磨。
忘不了最后的一次相见,仅成永别。冥冥中,心里惶恐不安,也许是心灵感应的缘故吧,便邀约大姐和我们一起前去探望,看着脸色苍白的“老母亲”,我们默默的鱼贯而入,在无人提醒的状态下,我亲亲的“老母亲”声声呼唤着我的乳名,惊诧的我们以手拍额,相视而笑了。看着并无大碍的“老母亲”,悬着的心慢慢的的放下了。见也匆匆别也匆匆,黄昏之时,我们依依不舍的告别了,谁知匆匆一别,竟然成了永远、成了哭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成了人世间莫大的悲哀了……

这是分别后的第二天晚上,噩耗传来,如五雷轰顶,起初我以为是听错了。昨天,对就是昨天,昨天她老人家不还好好的吗?不还和我们一起述说着别后的想念和牵挂吗?怎么,怎么就?浑浑噩噩中再次拨通了电话,多么希望是我听错了,可是事与愿违,我深深爱着的“老母亲”走了,真的走了,永远的走了,无以言说的悲痛再一次席卷而来,难以自抑的泪水喷涌而出,淹没了过往、曾经,淹没了我们不堪重负的恩情和悲痛……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这淅沥、飘零的雨雪荡涤着尘世万物,到底是难以排解的哀思冰冷了这苍茫的大地,还是这人间的雨雪淋湿了我这一辈子的记忆……

苟平刚,甘肃宁县人,网名陇上林海,笔名山魂,出生于1976年7月。从上学时就酷爱文学,生活跌宕反复,依然坚持写作,近年在公众号平台和《九天文学》等期刊上发表了两百余篇诗歌散文作品。有一半作品被读者推荐上了红榜和精华榜,网红作者之一。现从事林业工作,第十届宁县政协委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