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旧街花朝涌春潮
红榜作家 王新平 (团风)
巍峨大别山南麓,在湖北武汉市新洲区旧街,有个被誉称现代版“清明上河图”的盛大节日,即远近闻名的花朝节。这个在中原古镇旧街,从南宋淳熙年间开始的花朝节,至今已有八百余年历史,形成春天的盛会和百花的节日,成为鄂东数县农民欢乐的丰收节。当年的民间庙会,逐渐演变成为鄂东一带乃至全国最盛大的物资交流赶集大会,已被列为中国湖北省和武汉市非物质文化遗产。
旧街,位于大别山南麓大崎山余脉之末端,处沿江平原交会地,位于武汉市的东北,是山区与平原的结合部,属丘陵地带。蕲黄四十八寨中提到的保安寨,距离这里不足十里地。这里旱路,东可进入大崎山腹地、西下武汉、北达豫皖、南至湘赣;其水路,穿街而过的三庙河入举水直通长江。这种“山之尾,河之头”的地域为平原与山区之间的贸易提供了便利条件,素来商贾云集,(为鄂东地区一大山货集散地),旧县志载此地有“河头山尾,堡埠共生”之称,独特的地理环境造就了旧街花朝节独特鲜明的地方民俗风韵。
我的家乡,湖北团风县大崎山,距旧街五十余华里,从打记事起,就听说有‘赶花朝’的习俗。少年时候,常听舅父讲他在年少时赶花朝的经历,把我们带那进战乱频繁的年代。
舅父是民国十九年出生,处在家道中落的环境,十三四岁开始承担家庭重担,经常自己打柴送到西边(山里人对新洲道观河、利子河、旧街、新集一带的简称)去卖,后还在旧街结了一门义亲。
1946年,国民党军队驻旧街部队,为了阻隔中原解放军鄂东独二旅与人民群众的联系,在旧街修筑碉堡,并在周围布满铁丝网,围困共产党人的活动,花朝期间,不准乡民赶会。人们自发组织,在旧街附近的枫树岗相聚。
舅父驭来十来根锄把柄,在岗前土坡旁,蹲守一整天,卖了二十元绿票(国民党纸币),半夜后才赶回漆家河旗杆塆家里。
1948年的花朝节,已是共产党地下交通员的舅父,以一个特殊身分来赶节,携带了上一年采的一些干果野菜,他的任务是要与旧街共产党地下人员取得联系,通知冈西四区委到滕家堡开会。这时刘邓大军南下后,摧毁了国民党的碉堡战壕,已转入外线作战,旧街没有国民党正规驻军,国民党自卫队卷土重来,很活跃,到处实行白色恐怖,经济萧条,市面人心惶惶,花朝节显得很冷清。
舅父就因为这次的花朝节之行,被国民党地方自卫队侦知,回家后即被逮捕,关进了匪窠胡家坳的大牢里。三月三张体学的部队发起胡家坳战斗,才被救了出来。
全国解放后,旧街花朝节一年比一年热闹。
特别是一九五四特别是一九五四年的花朝节,让他念念不忘。那一年抗美援朝取得胜利,农村开始由互助组转而成立合作社,全国一派繁荣兴旺景象,此时,舅父已是国家干部,义亲的儿子满十岁了。他想利用赶花朝的机会,去看一下已长大了的干儿子,顺便去观摩旧街平畈地方如火如荼的合作化运动。

以往的花朝节,都是些木制之类、山野菜之类的小货物,这一年的花朝节,入社的农民把多余的物资拿出来交易,换回自己生产生活所需,花朝节成了调剂余缺的大集市。为适应农业合作社的生产、生活需要,多了好多如水车、犁、耙、风簸等木器之类的商品。
在河滩上第一次兴起了牛市交易。舅父在这里住了两天,深切感受到人民群众积极入社的热情和农村发展的活力。为他下一段工作增添了极大的信心和动力。
我第一次赶花朝,是八十年代初。所见到的是:从三庙河至团下至河滩,沿岸至旧街的街道数公里,帐篷、摊铺林立。一个以农为主的“农”字特色,那是展现得淋漓尽致。形成耕牛(水牛、黄牛);农资(檩条、瓦条、木柄粪桶、菀箕、竹条帚、扁担、冲担、绳索);农器(木犁、木耙、耖子、宰辊;水车);农具:(薄扒、板锄、秧扒、抓钩、耳耙、铁锹;沙镰、草镰、铁钩、锄头、扒锄、铁锹、连枷、石磙、扬叉、木齿耙、木锨、风簸、簸箕、筛子刮板等)农副产品(米、面、油、蜂蜜、棉花)农民生活用品(水桶、箩筐、笕篓、囤盆、脚盆、木梯)等五大市场板块。
在旧街的河滩上,一蓬蓬竖立的檩条似渔港里的桅杆,千帆竟立;两岸延绵几公里的帐篷,似蒙古包,五彩斑澜。大小不一的耕牛,摇头摆尾,姿态各异;各种农具家具、高低不一,摆放整齐。商摊互连,叫卖声不绝于耳;赶节人群,摩肩接踵,喧嚣声如涛轰鸣。
处在联产计酬的改革开放初期,各农户都赶急添制农业生产生活用具,那个购买需求,一个旺盛还很难说的清,用现在新词简直就是“井喷”。在街道上,店铺一家挨一家,各种百货商品琳琅满目,颜色千姿百态,争芳斗艳。尤其是服装店铺,刚从沿海一带进回的各种裙子、西装、夹克,造型新潮,时髦亮眼,吸引众多青年人的眼球。
在大集体时代,耕牛市场是旧街花朝节的一个特色,可以让人领略社会百态,印象尤为深刻。那个年代,旧街每年在二月花朝节开展耕牛交易活动,远近百里的大小队干部或小队主事的人,为扩大生产队产能,纷纷前来进行耕牛买卖交易。将老弱病残的出手,买回种田当家或蓄牛。这中间少不了掮客——牛贩子,有些人因此形成了职业,并发明了一整套行业用语及手势。大部分牛贩子能遵守职业道德,促成牛市年年兴旺。小部分牛贩子挤眉弄眼的姿态,暗弄手势的狡诈,交头接耳的阴刽,堵咒发愿的神情,把尔虞我诈、巧取豪夺的小市侩心态,演绎得淋漓尽致。
随着农业机械化的推进,种田农民的减少,这项交易活动逐渐萎缩,现在已无法看到,成了历史记忆中的传说。80年代后,随着机械化的普及,传统农用生产工具减少了一些,如传统的水车和木犁已消失,但仍保留了一般耕作所需的农具,只是农产品的材质逐渐被铁器取代。花朝市场上售卖的手工产品,更多的是日常生活用品,如竹扫把,竹簸箕,木质粗糙简单的桌椅板凳家具用品;随着经济的发展,花果林木的交易逐年兴盛,越来越多的群众意识到农副产品的创收的重要性,积极购买花果林木,由家庭小庭院观赏向多种经济发展,进而向新的产业拓展,这也是社会进步的必然。
山东、江苏、江西很多客商发现了商机,近几年向旧街花朝节进军,掀起了果木、花卉苗木销售热潮,逐渐形成规模,其影响力不可小视。
三年的新冠疫情,阻断了人们出行,阻碍了人们的交往,但阻隔不了人们对花朝节的期盼和对春天的向往。花朝节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更是赋予了时代新的使命与特色。
今年的02月2日(农历正月初五)潘塘街的花朝旅游节开始,政府搭台农民演绎,继而在徐古、旧街、张店乃至阳逻连线等地,一直延续大半个月盛大的物资交流,集市贸易,数十万客商、乡民参与交流聚会。其中非遗文化展演、文化活动、体育赛事更是让人大饱眼福,回归花朝节的原始本真,彰示了新时代的内涵和魅力。
花朝节似春潮涌动,一浪高过一浪,活跃了城乡,陶醉了山民,书写不尽的乡恋。
期待明年再游花朝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