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过了几天,一辆卡车载着李八少、王群英、陈淑媛,车尾满载着各种钱物,离了周口直奔西华王家滩而来。
那天陈淑媛听说李八少要独闯匪窟担心不已,就把衣装换作普通人家装束,偷偷遛出陈家大观园来见李八少:“小八,你如果不带着我去王家滩,我就一头碰死在你李桂元身边不活啦!”
在不久前,陈淑媛甚至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可救药地爱上李桂元了,而是在知道李八少为了躲避她去了开封后,她才后知后觉,明白了自己的内心。在那一段时间,她也备受煎熬,提示过自己无数次李桂元已经是有妇之夫,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可她还是会控制不住地被吸引进去,如同飞蛾扑火。
本来她在面对李桂元的时候,还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要永远把这份本不应存在的情愫,埋藏在心底,一辈子都不能表露出来!
可是,可是……当她得知李桂元不顾个人安危要深入匪窟之后,她再也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哪怕是这样,她还是能够控制住这股强烈而凶猛的情愫,因为她很明白自己和李桂元之间,横亘着一座大山,注定了这份感情不能见光。
直到李八少真的要走了,那种不舍彻底地压垮了她心中苦苦支持的那根稻草。她很想说点什么,可是她却想不到该说什么,大脑已经彻底失去了运作的能力,唯一能做的就是哭,无休止地落泪。她很讨厌这样状态的自己,明明她是个坚强的女人,怎么会哭得那么厉害呢?明明她和李桂元之间从未开始过,怎么心会那么痛呢?
“妹妹,是不是李桂园那个王八蛋欺负你了,我这就带人给他拼命!”最看不得妹妹哭的陈星桥见妹妹哭得伤心,不由气得脸上的刀疤也如同毒蛇一样狰狞起来。
“滚,我的事情不让你管!”陈淑媛抓起一个花瓶狠狠摔在地上,吓得陈星桥赶紧跑了出去——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陈家大少爷就怕妹妹发火!
终于,陈淑媛下定了决心,毅然决然地离开了陈家,离开了疼爱她的父亲和大哥,到了李桂元面前只有刚才那一句话:“小八,你如果不带着我去王家滩,我就一头碰死在你李桂元身边不活啦!”
李八少劝说不动陈淑媛,只好央请夫人谢氏前来相劝。那谢氏出身太康名门大户,脸色白腻身材瘦弱且又缠着小脚,走路时虽娉娉婷婷颇有弱柳扶风之态,穿着绸子布长裙梳着低髻,一副清朝妇女的装扮,与陈淑媛相比却有失青春活泼阳光矫健之美,思想虽保守却在大事上通情达理。
谢氏见了陈淑媛后对李八少这位红颜知己好生佩服,拉着陈淑媛很是感激陈淑媛对李八少的一片痴心,在明艳照人精明干练的陈淑媛面前颇有自惭形秽之感。
谢氏与陈淑媛一番交谈后反倒温柔地劝李八少道:“陈家妹子精明能干,我身体瘦弱无法到王家滩照顾你,就让她跟你去吧,我们俩女人不介意你又何必担心别人说闲话?何况你李八少风流倜傥不拘小节,我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
陈淑媛抹着眼泪接口说道:“我跟你去咱们互相之间有个照应,哼,我也好替嫂子看着你,省得你勾搭女土匪。另外,有了我在王家滩,我们陈家也会出钱出力帮助你救回那些肉票,哼,看你那不高兴的样子,我陈淑媛可不愿当你的累赘啦。”
李八少本就胸襟豁达,从不怕别人议论说长道短,听两人说得有理,这次外出估计时间不短,把家务交代李桂轩管理,也就带着陈淑媛一同到王家滩来做人质。因为他以前曾被鲁山土匪路老九绑过票,有过做人质的经历,家人虽不是十分担心,却也再三叮咛要小心谨慎。
出了周口到官道边一座草亭时,竟发现谢氏领着赵六、何鸣凤、马云升等备下酒菜在此相候。何鸣凤长歌一曲《送别》后,李八少陈淑媛王群英等各饮一杯,才与谢氏赵六等道别。
眼看着谢氏柔弱的身影渐渐远去,李八少竟然第一次觉得对这位包办结婚的妻子有种异样感觉,回想到那日从开封归来,谢氏拿着绣花针在自己穿过的布袜子上绣花时由于眼神不好,臭袜子几乎贴到谢氏脸上的情景,心中酸楚不已。偷眼看陈淑媛时,见她眼角红红的,刚才何鸣凤唱的曲子不知不觉涌上心头,在耳边久久徘徊: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李桂元不知道,谢氏心里也很失落,但看着自己男人坚毅的目光,倜傥的身影,她也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爱一个人到了极致,并不是想要把他霸占,而是把他放飞,让他做一个更加幸福拥有更加广阔天地的人。
她很爱李桂元,爱到了骨子里去,所以她更清楚,怎么样的选择,才是真正了解李桂元……
时值盛夏,暑气蒸人,汽车在疙疙瘩瘩的土路上颠簸爬行,如一只行动迟缓的蜗牛。好容易颠到了邓城,李桂元一行在叶邴勋家稍事休息,汽车便一路向西,过沙河浮桥往西华王家滩开去。
到了西华王家滩路口,汽车刚要进村,只听一声枪响,司机急忙把车刹住。树林中窜出一伙土匪来,一个个敞胸露背,凶恶万丈。其中一个为首的出来问了情况,赶忙派人禀报了王贯中,王贯中亲率众土匪出村来迎。
王贯中见李桂元果真孤身一人前来,不由伸出大拇指来连称佩服,众土匪见了那一车钱物,更是高兴,当下前呼后拥,如众星捧月般把李桂元和王贯中拥回村来。
司机把汽车开到王贯中所住的大院。
王贯中命人打来凉水,又让人从车上搬下李桂元带来的浴巾、香皂、衣物等,让李桂元净脸更衣。命令大小土匪对李八少陈淑媛要以礼相待,若有怠慢格杀勿论。又命人在自己所住的大院里让出三间房子打扫干净专供李八少陈淑媛居住,并派了一名小土匪专职侍奉,再派人叫来名医王长运与李八少比邻而居,以便二人说话解闷。西华王家滩村民听说名声响彻几省的李八少亲来,都涌到王家大院来看,却被王贯中轰了出去。
洗罢脸,李桂元让王贯中到院里清理拉来的钱物,共计一万五千银元。李桂元见清点无误,便对王贯中道:“王司令,小弟有一事相求。”
王贯中听他称自己为司令,如饮甘泉,心中喜之不尽,忙道:“李先生有事尽管说。”
李桂元道:“小弟的奶娘并几个家人,前些日子也到了贵庄,她年纪高大,她待我就象亲娘一样,请王司令先把他们放回周口如何?”
王贯中见了这批财物,又听他说话入耳,喜得心花怒放,何况一个李八少比其他普通人多出许许多多油水,更何况这棵摇钱树就住在自己隔壁不远,还怕他飞了不曾:“好,就让她和一些不要紧的周口人质先走吧。”心里打定主意:这四个轱辘的汽车可是个好东西,到最后一趟时,干脆把他的汽车留下,这东西可比马车能拉东西!
自此以后西华王家滩村匪首王贯中的大院里便住下了一个衣着干净、潇洒飘逸的李先生以及一个俏丽健美言语泼辣的陈小姐。这李桂元和陈淑媛两人相爱多年,苦于封建礼教束缚却不能结为夫妻,没想到周家口一场浩劫倒成就了二人的姻缘——身在土匪窝中,说不定哪一天土匪们兽性大发,二人的性命随时有可能送在这王家滩,所以二人也就放开怀抱,尽情享受属于二人的时光。
这李桂元身在匪穴的潇洒风流倒也从另一方面减轻了土匪们的戒心,使得李八少、王群英、赵六三人的救人计划能够顺利进行下去!
李桂元闲时就和王长运说说话,下象棋,有时也到庄北的河滩里洗洗澡。不过,当他外出时身后总有一两人不远不近的跟着,至于那辆车,则每隔几天就由王群英押送来一趟钱物,走时则拉走几个人质,而汽车每回进村都要让众土匪乐上一阵子!
这日午饭过后,李桂元闲来无事,加之天气闷热,就摇了一把蒲扇,信步踱到院外,见路上土灰堆积很厚,脚走上去扑扑直响。心中暗道:这鬼天气,早该下场透雨了!阳光火辣辣地,晒在皮肤上如同针刺虫蛀,路边的杨树叶在阳光照耀下发出白亮刺眼的光来,一只灰毛狗在杨树下吐着长舌呼呼地喘着粗气,见有人经过,只是懒洋洋的睁了睁眼,似乎热的连叫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转过一个墙角,李桂元折而向西,他知道不远处有一个两亩左右的水塘,心想也许那里会凉快些吧!
到了塘边高台,果然几棵大柿子树下凉风习习,吹到身上有说不出的惬意。台下池塘里一些人在游泳玩耍,塘边的柳荫下三五一簇坐着些纳凉的人,有的在闲聊,有的就地画个七横七竖的田字格拿着小石子“占方”(一种古老的棋类运动)娱乐。
李桂元向几个熟识的打了招呼,有人客气地为李八少让出一只木椅,李八少谢了,见一棵大树下人比较少些,张保聚和王可群在下象棋,就信步走了过去,刚到跟前就听见张保聚道:“二哥还不是老五的对手啊!”
张保聚说完,抬头见了李八少,喜道:“老五啊,你杀遍咱们西华王家滩无敌手,今日就和李先生赌一局!”王可群棋艺精湛,方圆十里鲜有敌手,听说李八少也深通棋艺,便摆好棋,邀李桂元对弈,李桂元推辞不过,只得坐下应战。
王可群自负棋艺高超,算计准确,执意让李八少先走,于是李桂元执红先行,两人落子如飞,很快演变成了中炮过河车对屏风马高车保马局势,王可群心中暗喜,料得红车中了埋伏,必死无疑。旁边观棋者见了红方后方空虚,且红车陷入埋伏,都为李八少捏了一把汗。
张保聚也看出李八少必输无疑,见李八少凝目沉思,便心急道:“丢了车还想赢吗?再来一局吧!”
李八少沉思一番,毅然弃车不顾,挥炮进攻,当下炮七进五,打死黑马。王可群高兴不已,连忙卒五进一,要打红方死车。不料李八少深思熟虑,跳马杀象,马七进五,王可群不敢挥炮打车,只得炮二平五,李八少则炮八平六,王可群卒四平三解了围。
李八少炮七平六欲将军捉黑方老将,王可群又应以卒五平四缓冲,李八少车三平五杀了黑方一炮,王可群则马八进五捉红车,李八少前炮平二再将一军。
王可群此时应接不暇,只得卒四平五解围,李八少前马进七助攻,王可群见黑棋无可挽救,没想到自己重重设局竟被对方将计就计捉了老将。只得长叹一声,掷棋认输。
王可群与张保聚见李八少心思稠密,棋艺高超,便欲再奕一局,观棋者也都平声屏气,不敢做声。
忽听“哗啦”一声一个人闯了进来,把王可群的棋子也碰掉了。王可群勃然大怒,抬头一看,见伺候张保聚的小土匪王赖孩满头大汗站在面前。
张保聚一声怒喝:“咋回事?”
王赖孩吓得打了个哆嗦,结结巴巴对张保聚禀到:“二爷,五爷,六爷陈大头到咱院里玩儿女人,我……我挡不住他。”
张保聚听罢,抓起枪来起身就跑,王可群随后跟去。李桂圆听了也吃了一惊——王可群抓来的十几名女学生就关在张保聚所住的院落中。因张保聚已有妻小,又不贪色,特意把那些女学生关在那里。那时候土匪们绑来的肉票,只要家属及时拿钱来赎,一般不加以伤害。没料到今日陈大头色胆包天,伙同几个不怕死的光棍土匪,乘张保聚不在,竟闯到张保聚的院中要对那些女学生非礼!
待到李桂圆赶到时,张保聚已把陈大头等几个土匪拉了出来,令人把这几个人绑了去见老大王贯中,几个女生哭哭啼啼正穿衣服,其他衣衫完整的也一个个面无人色瑟缩不已。
李八少又愤又叹:这些女生正是鲜花初绽的年龄,却受到如此这般摧残,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把这些可怜的小妹妹们从魔窟中救出来!
感愤之余李八少又多了一份担心:陈淑媛姿色绝美,万一哪天照顾不到让她受了伤害,自己可就百死莫赎了!
李桂元回到王家大院,王贯中对陈大头等处理已毕,不外是“自己兄弟,以后注意,不要伤了兄弟义气”之类的话说了一些。加上王可群对陈大头一力开脱,只对几个随同的小土匪加以惩戒。张保聚心中虽然不满,却也不真愿为几个不相干的“肉票”得罪自家兄弟,况且陈大头也在王可群的监督下向自己赔了罪,顾全了自己的面子,也就不了了之。
李桂元到王贯中面前刚要说话,王贯中却摆手制止,问陈大头道:“老六,你绑来的那个小孩儿已有一个月了吧,钱送来了吗?”
陈大头道:“大哥讲的是司渡口的那个小孩儿吧,到现在还没送过来!”
王贯中怒道:“还养着他干啥!”
陈大头道:“好,我这就打发他回老家!”让手下的小土匪把小孩儿带来。
李桂元这才知道,这些土匪白天在家休息,晚上仍到处打劫,听说要打发孩子,以为要把孩子送走。
等了一会儿,陈大头手下的土匪“一撮毛”把那个七八岁的孩子拉了过来,陈大头指了指院墙角的阴凉地,把那位面黄肌瘦的小孩儿提了过去,又拿两块青砖对那小孩儿道:“这里凉快,你躺下睡吧!”
那小孩儿早已吓得呆如木偶,也不哭闹,闻声躺了下去,瘦弱的胸口一起一伏,两只眼睛流露出绝望的神情来。要知道那时候生活极为艰难,普通人家被绑票后筹不出钱赎票的比比皆是。
陈大头把一块儿青砖垫在他头下,让他躺好,命他闭上眼,说话间举起手中另一块青砖来“砰”的一声,把那小孩儿脑袋砸得粉碎,雪白的脑浆伴着酱红的血水溅了一地,溅得陈大头满头满脸都是,待到李桂元明白是怎么回事时,那可怜的小孩儿已被陈大头砸碎了脑袋!
王可群竖指赞道:“大头,干得好!这活儿做得麻利!”
王贯中喝道:“大头,以后你若再敢领着兄弟们在村里胡来,我让你的脑袋跟那小孩儿一样粉碎,也免得外人说我们兔子啃食窝边草,没规矩!记住,兔子不啃窝边草,在我王家滩十里以内不能烧杀抢掠奸淫偷盗,否则我就……”
话未说完,张保聚等连连解劝。
陈大头唯唯连声,再次向张保聚道了歉。王贯中挥挥手,众土匪退出后院去,那具小孩儿尸体自有人收拾不提。
王贯中又对李桂元道:“李先生,吓着你了吧,我手下都是些无法无天的人,你别见怪!”
李桂元摇摇头:“王司令,您手下的人也太残忍了吧。”
王贯中挥挥手道:“残忍?不残忍就别做土匪,做了土匪吃了今天的饭明天就不一定还能有命吃饭,我们过的也是刀头上舔血的日子!”
李桂元叹了口气道:“王司令,我有个请求,不知王司令能不能答应。”
王贯中转了转眼珠,一咧豁唇:“你说说看!”
李桂元道:“那些女学生和其他人,王司令能否把他们给放了,有我李桂元一个人在此,赎银的事就包在我一个人身上了!”
王贯中想了想道:“本来有李先生在此,我早就应该放他们回去,不过钱没到就放人却不合我们的规矩。”沉思一会儿又道:“要把他们全部放走倒也有个办法——除非你能把我这儿治好。”说着话指了指自己的豁唇。
在那个年代要治好兔唇比登天还难,正由于难,王贯中最忌讳别人称自己豁子,梦里都想要治好豁子。
李桂元叹了口气,回到自己屋中,过了一会儿,王长运来到屋内,见李桂元不住叹气问知原因之后,就和李桂元如此这般俯身低语一番。
究竟这些人能否脱离匪窝,且听下回分解。
王明见,商水人,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周口市作家协会理事,有长篇小说《三岔口》、故事汇编《商水地名故事》等书籍出版,另有诗歌、散文、小说、剧本散见于海内外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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