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怀里娘馨味》

作者：张士伟

朗诵：罗兰

我老家是甘肃省礼县固城镇。街道由东向西依山而筑，弯成一条似初七八的月牙儿状态。小镇张姓居多，亲房本眷少说也占半个“月亮"。

我家居街的北端，人称“上街里张家”。旧时大门还悬有一块“诗礼传家”的蓝底金字的匾额，后来随岁月的变迁，被乡人卸掉先做面板后劈成柴烧了，消失的没了踪迹。

我家的优势就是亲戚旺盛，街周边的乡村几乎都粘亲带故。我有两个娘，大娘姓刘，聚进门不久我家遭遇劫难，二十多岁就吞大烟土自杀身亡。后娶的就是我的生母。巧的是她俩的娘家都在一个村庄住。由固城东进向北翻一座小山梁就到了两个娘的出生地万家河村了。

这个村庄百十户人家，万姓人占多半，刘姓及其他姓氏就极少了。所以走进万家河就等踩到了“亲情窝”。每年过春节我去万河拜年的礼品，必须由骡马来驮。刘姓娘舅家，万姓娘舅家加起来几十户，我和弟弟，东家进西家出，一整天的跪拜、问候，说吉祥话，喊的嗓门沙哑，跪的膝盖红肿实在苦不堪言！这还不算完事，我娘还有一个姐姐嫁给了万河西面的芦家山，妹妹嫁给了万河东头拐弯偏南的吊沟里。上山进沟两头拜下来还得一天功夫，其他村庄的亲戚更是数不胜数。

乡村看重人缘，亲朋多能状势，又能凝聚和谐，让人倾羡！但在我心里热腾腾装着的是众多舅舅中的一个名子叫作长才的舅舅。论年龄长才舅舅大我八岁，今年整86岁高龄了，看起来还那么健康，神采奕奕。

记得我少年时，娘老怪怨我亲舅舅远姨娘，说丫丫(姨母)怀里能闻到娘腥味呢！我便问娘，那舅舅怀里是啥味？娘楞了半天答不上来，娘说那你去问舅舅吧！后来舅舅来我家看娘，我缠住舅舅要解他的衣扣，舅舅不解的问我啥意思，我说我娘要我闻你怀里有啥味呢！舅舅说：“我不是女人又没长奶，平光光的有个啥味！"他边说边把我揽进怀里让我闻。我一闻就喊，“啊，汗腥腥的臭死了，臭死了！"娘被惹笑了，说“舅舅最亲你了，舅舅怀里也能闻见娘腥味哩！"

我幼年时和舅舅厮混，亲的蜜和油，两个人难分难舍，两天见不着就偷偷地往万家河跑。跟舅舅赶牲口上山坡，同舅舅一块玩打毛蛋，踢毽子各种游戏。玩疯了就把舅舅扯一个面朝天。我还开心地拍手唱乡村儿歌“舅舅，鞍子匹在后头，前拉哩后蹬哩，蹬的舅舅生挣哩！”

外公看着乐了说：“这两个瓜娃娃，舅不像舅，外甥不像外甥，没大没小！一点都没规距！”

我长大成人，舅舅也娶妻生子，见了面也正儿八经扮演各自的角色，再不干不合规矩的事了，但相互间的亲情有增无减。

我在北京生活十多年，只要有机会总会去看望他老人家闻闻舅舅怀里的娘馨味！大前年我和老伴专程去看他，见了面他高兴的像个小孩，忙手忙脚地招呼，又煮茶又端果品，一遍遍地吩咐儿媳妇作最好的饭菜。叙不完的往事，拉不尽的家常话！临别，他眼泪汪汪地送我们上车才不舍的转身离去！

2016年秋，我让侄子小平开着外甥的小车从天水直奔万家河看我日思夜想的老舅。

舅舅仍靠窗坐着，半闭着眼摇晃着身躯。我凑近他叫了声舅舅，他凑近我问“你是谁啊？你在叫我吗？我咋认不出来呢？"我大声说：“舅舅唉，我是你外甥士伟啊！”他才有点恍然，这才双手拉我上炕跟他并排而坐。“老了老了实老了，十八年老了王宝钏。”舅舅吼了句秦腔，感叹年老的苦味！我紧挨着他，真切的闻到了舅舅怀里特有的娘馨味！娘离世多年，娘的温馨还被舅舅保留着。舅舅从窗台抬手摸出一支香烟递到我手上。他问我妻子咋没一起来？说多年没见着她，真想！我便从手机上找出一张妻子照片凑到他眼前，他慢慢双手接过去盯着盯着，哽咽地说，“琴香的模样没大变，还精神，精神就好。照片好是好就是叫不喘！"舅舅难过地哭了。

舅舅的举动明显的迟钝了许多，好多事显得那么的力不从心！岁月无情，我娘那一辈的亲人都先先后后的离开了人世，舅舅的生活起居虽有儿女们精心照料，但心灵的孤独是无法填补得了的！

舅舅是个坦荡大度的人，提得起放得下，一生乐观热忱，在乡间德高望重，乡亲们交口称赞！舅妈先他而去，留下他独享天伦之乐。舅舅有四子两女，成家的成家，嫁人的嫁人。儿女大了，就像放鸽子一样任其在蓝天飞翔。万里远在异国他乡，万瑛在陇南公务，万琦留守，万维在近处打工，两个女儿也各有美满家庭。谁不说这个家是固城最幸福最完美的大家庭！这次我告别的时候，舅舅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像不倒翁似的摇晃着，摇晃着，也不说挽留的话，脸上浮现出疲惫……此情此景，让我心里增添了沉重的感觉。回程途中我回味着舅舅怀里的娘馨味……暗暗地祝愿我敬爱的舅舅长命百岁……    世事难料，想不到此次的会面尽成了永远的别离！舅舅逝世七八年了，每想起他就让我泪流满面，心里忍不住呼叫“舅舅啊，你走了我再也嗅不到娘温暖的馨味了！……"

（2023.4.20.)

张士伟：1939年生于甘肃陇南。60年代加入中国作协为会员，曾以鲁婴、峙巍、欣秋等笔名发表小说、散文、戏曲电影剧本，偶写文学评论。中年后专门从事文学艺术理论研究。现已退休在北京养老。

罗兰：语言艺术教育及研究人，大型活动策划人，培养的学生在国际国内比赛中成绩优异，荣获语言类“国际优秀导师”奖。微信公众平台【罗兰之声】【夜听罗兰】创建人。荔枝罗兰之声FM1264639，触电新闻【罗韵兰馨】，都市头条【夜听罗兰】。录音并制作多部诗集，录制发布朗诵作品近万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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