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婶
第十七章
文/周德香
直到腊月初八早晨,刚珍发现婆婆没气了,吓得把毛裤都尿湿了。花婶穿着在城里买的那身寿衣,板板正正干干净净的仰卧在那冰凉的土炕上。婆婆自杀了,是她把婆婆逼上了绝路。大忠、大孝、麦凤绝不会善罢干休。怎么办,怎么办?她穿上羽绒服捂上头巾,穿着尿湿的裤子一口气跑到田洪昌家,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姑,坏了,俺婆婆死了。”
银盘子一听也慌了,问:“你婆婆死了!咋死的?”
“可能是自杀,寿衣都穿好了。”刚珍说。
“那怕啥,又不是你掐煞她的。”银盘子强打精神说。
“说的轻巧,家里只有刚珍和她婆婆,这事谁说的清,就算真是自杀,起码一条也是刚珍对她不好,才自寻短见。”田洪昌说。
“那你快想办法让刚珍过这一关啊。”银盘子着急的说。
田洪昌问:“给大忠打电话了吗?”
“没有。”刚珍说:“我害怕先跑到这里来了。”
“走,我跟你去看看,记住,碰见人啥也别说。”田洪昌嘱咐刚珍:“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田洪昌看了眼花婶硬挺的尸体,对银盘子说:“锅里放上水赶紧抱柴火烧炕。刚珍去把麦子旺找来,我一个人保不了你,,。,大孝那个拼命三郎不是好惹的,只有麦子旺能降住他,不然会出人命的,至于怎么对麦子旺说不用我教你。”
刚珍踉踉跄跄跑到麦子旺家,双膝跪倒抱住麦子旺的双腿放声痛哭:“叔呀,俺娘死了,大忠大孝又不在家,我害怕呀,我平时对俺娘再好也不行啊,毕竟咽气时他们都不在跟前呀,叔,你救救俺这一家子呀。”
听刚珍说花婶死了,麦子旺也吓了一跳,不过他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并没有惊慌,镇定地说:“先别声张,我去看看,你姑父在吗?”
“在。”刚珍说。
“你前边走我随后就到。”麦子旺说。
见麦子旺进来,田洪昌紧走几步抓住他冰凉的大手说:“老弟呀,这台戏全仗你压阵了,可千万别出事呀。”
麦子旺说:“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关键是得几个人配合才行。”他冲忙着烧火的银盘子说:“嫂子 ,暖瓶里灌满热水,生炉子来不及了,先把炉膛理塞满煤块,把刚珍屋子里的好吃的都拿来摆在板箱子上。刚珍去叫赤脚医生麦爱国。别慌,就说你娘病了,叫他快来。”

一会儿,麦爱国背着药箱拿着听诊器,叮叮当当哈着热气跑进来,一看麦子旺和田洪昌都在吓了一跳。冲麦子旺问:“叔,你咋在这里?刚珍说花婶子病了让我快来看看。”
麦子旺态度严肃地说:“是病了。爱国你听着,花婶子前几天感冒你给她扎过针吧,还留了一些治感冒的药,现在把药拿出来。”
爱国瞪着迷茫的大眼不知如何回答。
“你说过她有心脏病,对吧?”麦子旺逼视着爱国的眼睛说:“记住我说的话就行。别怕,话你说,责任我负。”
爱国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声喏喏着说:“是,花婶子是有心脏病,还挺严重呢。”
麦子旺瞪眼环顾四周,见一切就绪说:“田兄咱该走了。他又对银盘子说:“嫂子,你留下,花嫂子的寿衣就说你帮刚珍给她穿的,没人问更好,别的啥也别说。刚珍,快去给大忠大孝打电话,再把许家门的族人叫来。”
麦子旺和田洪昌是分别走的,一个往南一个往西,都没有直接回家,是不约而同的绕弯去了。
听到花婶去世的消息,许氏家族来了不少人,往下抬时,在她的褥子底下掉出那个一千元的存折。刚珍一惊,她没偷给大孝呀,有心人立刻明白,花婶是早安排好的。
等大忠大孝接到电话赶回来时,花婶已紧闭双目安详的躺在灵床上。刚珍在一旁撕头的痛哭:“亲娘啊,好娘啊,你咋狠心舍下俺走呢,没了你俺咋过呀,我也不活了,您等等,我跟你去吧。”边哭边往灵床上撞。刚珍被几个有力气的女人拽着,还有的给她擦着满脸的鼻涕眼泪,若不是拽她的女人劲大,说不定真把头撞个大窟窿。若是先进村能组织个哭婆婆比赛,冠军肯定非刚珍莫属。
大孝疯了似的闯进来,一把揪住刚珍的棉衣领子把她提起来,“先别学潘金莲,快说!俺娘是咋死的?”
族人的费尽口舌没能劝住刚珍的痛哭,大孝这一吼她立刻哑了,翻着白眼想休克的样子,几个小伙子忙拉住大孝。坐在椅子上的知事二大爷一挺身站起来,大声呵斥:“大孝!别蛮干!你娘是突发心肌梗死去世的,你小子躲在城里挣钱不管老的,刚珍一个女人家,大冬天哩跑前跑后请医生搬大夫成罪人了?爱国一天来好几趟,又是扎针又是拿药你干啥来!不信看看去,你娘枕头边药瓶子药片子一堆呢,你买的吗,长脸!快住手!”
抓刚珍的手慢慢松开,大孝哇一声哭了:“娘啊!”一头向灵床上撞去,他是真撞,不是做给别人看的,大孝昏过去了,额头上的鲜血像一条红蚯蚓越爬越长,爱国这里有现成的药箱不用回家去取,赶紧给大孝包扎好。
躲在里间热炕上撕孝布的一伙女人在低声嘀咕,有人说:刚才大孝那声哭,震得房子一颤乎。又有人说:大孝那一撞头花婶的尸体差点掉下来。还有人说:俗话是实话,儿哭一声震天震地,闺女哭一声实心实意,媳妇哭一声虚声冷气,女婿哭一声……不说了,忘了。不说干啥谁不知道个驴驹子放屁吗。众人抿嘴偷笑。
再说外间的男人,大忠哭的浑身酥软爬不起来,大孝醒来后两眼直直的瞪着不说话。见形势已闹成这样,一肚子气没处撒的麦凤也不敢妄动了,只紧紧的抓着大孝的手掉眼泪。

知事二大爷说:“这次咱许氏家族的事自己管不了啦,去把田洪昌和麦子旺请来吧。”
田洪昌和麦子旺几乎是同时到达大忠家的院门口,两人手里都拿着烧纸,心照不宣的互看一眼,并排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嘈杂的院中,二人都以亲戚的身份彬彬有礼的鞠躬吊唁,再进屋落坐。知事二大爷先开口:“今天把两位请来是我老朽有事相求,我先代表许氏家族的老少爷们恳请两位受几天累,能让大忠他娘入土为安不出大事,我老头子就拜托了。”说着竟站起来深深一揖。田洪昌和麦子旺赶忙扶他坐下,麦子旺说:“二大爷何出此言,咱许麦二姓何时分过家,您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不嫌小侄无能,愿效力。”
田洪昌也接着说:“咱虽是个杂姓村,可人心是一致的,我和子旺都是晚辈,还是听您老的。”
二大爷说:“那就不客气了,咱们议事吧。”
麦子旺说:“还是老规矩把大忠大孝叫来听听他们的意见。”
大忠说:“我什么也不懂,大伙认为咋好咋办,只有一条,俺娘一辈子不容易就花这一回钱了,尽量往好处办吧。”
大孝说:“俺哥说的对,但我还有一条现在是冬天,我娘的尸体先不火化,我要守她三天,第四天火化,第五天出殡。”
听大孝提出先不火化这一条,大家的心里都明白,众人一时无语,眼光都聚集在麦子旺的脸上。麦子旺沉吟一下说:“一切事情照常规办,火化的事另议。”
这时外边来了几个吊丧的,二大爷说:“大忠大孝快去陪灵。”
2023.4.23

作者简介:周德香,1939年10月出生于山东省商河县,自幼酷爱文学,1959年毕业于乐陵师范,毕业后在商河任教,1962年响应国家号召“支援农业第一线”回乡,随先生霍相新定居沙河乡大胡家村。上世纪八十年代,在子女长大成人后,离开讲台二十多年的周德香再次拿起笔,开始了她一直痴念的梦想---写作,不为发表,只为记录生活。自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始,在省市报刊陆续发表小说、散文等,其中有《世人谁做姜子牙》、《特殊年代特殊事》等,先后出版长篇小说《落凤坡轶事》、《马莲花开》、《满彩》、《奇人三奶奶》和散文集《香土》等,获得广泛好评。
散文《糖纸》获建国五十年征文奖。
2018年商河电视台做了两期专题节目《德香商河》,播出后受到广大观众的好评,很多人在节目后纷纷留言,赞扬这个耄耋老人长期笔耕不缀的精神和毅力。2018年被评为“感动商河人物”。
长期的农村生活是周德香创作的源泉,她的一系列作品中都精彩细致地描述了鲁西北平原上的风俗民情,包含浓郁的乡土气息。她笔下的人物就像她一样顽强坚韧,历经生活的磨砺都勇敢面对。周德香的小说构思奇妙,故事情节流畅自然,人物语言朴素亲切,刻画的人物性格鲜明,活灵活现,朴实无华的人物真实可信,平实的叙述中真切地透视出人物的挚情实感。
多部作品被《鲁北文学》刊登并转载。长篇小说《奇人三奶奶》被国家图书馆收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