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淑媛怒道:“呀呵,什么人敢劫周口李家,快走啦!”哪怕是发怒,声音也是香软可爱。
赵六伸手把王群英拉上马车,赶车人抖手一鞭,“啪”的一声脆响,马车在大道上疾驰起来。一路上所见之人皆有惊色,显然遭劫的不止一家。
到了李家大院,赵六看李家气魄非凡:处处溢彩流光,满眼画栋雕梁,假山亭榭错落有致,奇花异草争芳斗艳,远非沈孝儒和费文仲可比。只是劫后凌乱,还未收拾妥当。
赵六心中暗赞:李家真不愧是世家望族。
随李陈二人进入这对李八少所居的小院时,见门上喜联仍贴着“东都才子秀而文,南国佳人温而惠”之类的话,字迹还算新鲜,才知道李八少新婚不久。
李夫人谢氏思想守旧,不愿外出见客。李八少到客厅坐下,亲戚本家已到了不少,赵何二人与众人生疏,觉得局促,欲要告辞,却分别被李八少、李桂轩、陈淑媛等拉到身边坐下。
客厅内众人议论纷纷,赵何二人渐渐听出头绪来:五月端午龙舟大赛,周家口万人空巷争看这一盛事,不想午时过后,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伙土匪,也不知有多少人,到周口四处劫掠一番。这些人闯入李府后,把那些府中留守的人看护起来,在李府大肆劫掠,临走又掠走李八少奶娘,护院家丁韩文、韩武、徐金标、杨金明等人做人质,并留下一张纸条,令李八少出钱赎人,否则就要撕票!
李八少令管家王群英取来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半通不通的话:“荒年歉收,度日如年,为父母妻子计,不得不铤而走险。闻李八少慷慨好义,口碑甚善,今愿借银元二十万,区区小数,在李家如九牛失一毛,在我等若久旱逢甘泉,望不吝钱财,速速送来!”下面却没落款。没写明将银两送往何处,交予何人。
众人七嘴八舌,有说请警察的、有说请保安队的、有说交银钱的、也有说凭李家的名声,量土匪也不敢轻举妄动的、有说这些土匪无法无天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李八少抬手止住众人道:“常言说官匪一家,这些土匪如此胆大,定有原因。况且我们又有人质在他们手上,若冒险救人,他们狗急跳墙,定会撕票杀人。我李桂元宁可一死,也不愿别人因我丧命!”
回头问王群英、赵六、何鸣凤、马云升道:“你们看呢?”
赵六接口道:“这些土匪的手段我们没见识过,但土匪们视人命如草芥,却是人人都知道的,若冒险救人,他们一定会撕票杀人的!”
众人纷纷道:“依你说该怎么办呢?”
“可有什么妙计救人吗?”
“以前土匪都是秋后行动,往往趁黑夜动手,这次怎么胆大包天白天劫掠呢?”
……
赵六尚未回答,王群英接口道:“六弟的意思是先摸清土匪的情况,看他们的匪窝在哪儿,共劫了多少人质,然后再想救人之法。”
陈淑媛也道:“管家说得对,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哦。土匪一定会派人跟我们联络,要不然把钱送到哪去呢?土匪们再凶残最终还是为了钱嘛!”
正说话的当儿到外打探情况的人也都回来了,说周口这次遭劫的不少,土匪共掳走人质一百多人,陈家也被劫掠一空。陈淑媛听说自己家也遭了难,急忙告辞回家去了。
李八少听了情报就对众人道:“无论如何,我们要尽快凑钱,王管家你到各处商号去看看,再到附近各当铺,商铺去摸摸情况,李某人倾家荡产,也要救回人质!”又对李桂轩、王群英道:“让厨房准备些饭菜,天色已晚,六弟和凤妹就不要走了!”
众人刚才只顾议事,听得“饭菜”二字,才觉肚内饥了。看天色已晚,就有人告辞,赵何二人也要告辞,李八少却不答应,又吩咐家丁荷枪实弹,昼夜巡逻,有风吹草动就鸣枪报警。少时饭菜上来,李八少拉了赵六马云升,陈淑媛拉了何鸣凤一起坐下吃饭。饭罢,又有人陆续告辞。忽听“啪”的一声枪响,赵何二人吃了一惊。
李八少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闹嚷声中,众家丁扶进一个人来,灯光下见那人满脸鲜血,脸色蜡黄。赵六觉得他脸上似乎少了点什么,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人双耳竟被人割去了!原来家丁们正在各处巡逻,见一人脚步踉跄奔到府前却栽倒在地,于是鸣枪报警。到眼前一看,发现那人竟是被掳走的徐金标,当即把他扶进院来!
徐金标捂着耳根,满手满脸尽是鲜血,有些血迹已干,灯光下的何鸣凤见他脸如金纸,极是可怖,又见他血迹斑斑,不由作起呕来。
李八少上前急问道:“金标,是谁?是谁掳走你们哪?”徐金标摇摇欲倒,有气无力地道:“西华王家滩王可群!”赵六马云升惊怒道:“奶奶的,又是这个恶贼!”
话说王可群那日趁乱到李红袖房中盗走血玉宝珠后,又奉沈孝儒之命到沈孝儒祖宗祠堂取牌位,他带着火把取牌位时,因手忙脚乱,把供在牌位前的两尊小佛像碰倒在地。王可群伸手一扶,发觉两尊佛像甚是沉重,与普通佛像重量绝不相同,眉头一皱,从腰间取出匕首来,在佛像上轻划几下,灯光下只见那几道划痕闪闪射出金光,心头一阵狂喜:“金佛!这就是我们家代代传说的先祖王丑儿的金佛!”当即脱下衬衫,把两尊佛像包好,一只手提了包裹,弃了火把,向外窜去。
王可群想起赵六这个血仇隐患未除,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把沈孝儒的孙子也趁夜掳去——这是他对付赵六与沈孝儒的一着后棋。离开沈家不远,已见沈家火光冲天而起,脚下走得更快了!尤其是想到赵六的神出鬼没,沈彪等人的惨死,王可群就觉得心中透凉,脚步加紧,对天宝的哭声却丝毫不放在心上。路上遇到马云升截击,他也不恋战,只把天宝放到背后挡枪子,一心想着早日回到颍河边王家滩土匪窝。
王家滩在颍河南岸,背依颍河地势险要,周边地势低洼每到雨季就成了四面环水的孤岛。这里的人生活赤贫,一些有蛮力的就靠当土匪打家劫舍为生,不用说土匪的生活就相应好一些,后来村里的人们就以当土匪为荣。可以说王家滩土匪也是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是王家滩先民们在长期与恶劣的自然环境、与横征暴敛的封建统治阶级反抗斗争中形成的,只是到了清末和民国时期,原有的"土匪"精神已逐渐被扭曲,成了恃强凌弱、崇尚暴力、烧杀抢掠的代名词。
随着王家滩土匪窝名气越来越大,周边的土匪也都选择来这里报团取暖。土匪们选择这里,除了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比较安全外,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里只有风清水秀,简直是神仙居所,关起寨门,就能过上与世隔绝的神仙生活。越是生活有风险的人,越需要安全感,土匪们的选择,是让自己往返于地狱和天堂之间。四周百姓收获季节他们就四处劫掠绑票,回到匪窝他们就纵情酒色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明天魂魄飞”的冰火两重天生活。
回到西华王家滩这个匪窝,王可群首先拜见老母禀告在沈家庄的一切行动——这王可群自幼长在匪窝,生性凶残,对待他自己的母亲却是极其孝顺,这个人也可以说是那个特殊时代铸造的一个怪胎吧!又乘着深夜无人之时,到野外祖坟中叩拜祖先。
到了爹爹坟前,王可群默默祷告:“爹,沈家欠我们祖上的宝贝孩儿我已取回来了,你们在天有灵,就替儿子高兴吧!”
也许有人要问,沈家和王家祖上又有什么瓜葛?这就要说到沈孝儒祖上暴富的原因了:
清顺治八年,河南大旱。土地龟裂、秧苗枯焦、官府掳掠、百姓遭殃、豫东大地十室九空。麦季颗粒无收,麦季过后,连降几场透雨百姓们纷纷回家种田,哪知到了秋高苗熟季节,竟又连降暴雨,豫东地区西华商水等地地势低洼,特别是商水素有“五湖十八坡”之称,这次受灾不浅。
秋八月,沙河又从商水张明老门谭决堤,冲毁王岗、寺王等无数村庄,百姓淹死的不计其数。洪水退后,腥臭遍地,处处皆是水塘,街市荒芜,遍地蒿草。西华、商水、上蔡等地居民饿殍遍野,老百姓无可为食,只好剥树皮,掘草根,捕鱼猎鸟聊以充饥。那时侯朝政腐败,官府不加赈济,反而又加粮增税,饥民领袖杨大辫子据理力争,反被知县袁英煌设计害死,老百姓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
九月,瘟疫流行,老百姓十不遗一,初时尚有棺材,后用箔卷,再后来竟有全家死绝者,无人掩埋,露尸荒野,绿头苍蝇嗡嗡不绝,豫东大地顿时变为人间地狱。
沈孝儒祖先沈黑脸乃是上蔡县扶台村人,那年刚满十五,父母皆亡,剩下他一个人,也饿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实在饿得无法就丧失人性,做出了只有禽兽才能做出的事——以死人为食。他吃人时,并不吃大人,只吃小孩。就这样他白天四处游荡,见哪儿弃有小孩,悄悄记下,夜深时就偷偷把死儿扒出来抱回家中,把死儿衣衫弃于家中红薯窖内,再把死儿用刀剖开来煮着吃。有时饿极了,就像野狗一般扒出死儿就啃,甚至还要和野狗争食。待到年成好转,他依旧食性不改,甚至偷别人家活孩来吃,到得罪行败露时,在他家红薯窟里竟找到了小孩衣服一大堆,骨头无数,还有一个奄奄一息的活小孩儿,连他自己也记不起究竟吃了对小孩儿。
沈黑脸恶行败露后被村人抓了起来准备点开灯,他却乘村人疏忽之机溜出了扶台村,从此就四处流浪,流落到西华王家滩村后,结识了王可群的祖先王蛤蟆,又名王丑儿。这王蛤蟆王丑儿做庄稼活虽不在行,却精通盗墓之术,两人臭味相投,随机狼狈为奸,结为异姓兄弟,在西华王家滩村四周干起了掘墓挖坟这种断子绝孙的勾当。
一日,王丑儿悄悄对妻子说:“孩儿他娘,你记着,今天和沈黑脸到常社店寿圣寺塔挖镇塔之宝——镇塔金佛。据说这宝贝藏在寿圣寺塔下,如果挖了出来,我们这辈子就不愁吃穿了。不过这次挖掘地道要远离村庄,你要多等些日子,这一月半月我可能回不来了。万一我以后回不来,一定是沈黑脸害死了我。”
王丑儿老婆听了暗暗高兴,一心盼望着男人能早些挖回家宝贝来,哪知二人一去之后竟然再也没有了王丑儿的消息,问沈黑脸时,沈黑脸推说不知道。可沈黑脸家的日子却越来越红火,知他定是挖得了奇珍异宝,自己男人失踪一定和沈黑脸有关,只是一个弱女子无论如何也难以把这些情况弄清楚,于是就把这件事代代相传,希望王家后人早晚能查清楚王丑儿死因,并取回王家应得之物。
沈黑脸那日和王丑儿撬开塔下墓室之后,发现墓中竟有无数奇珍异宝,尤其是两尊金佛,更是奇中之奇。沈黑脸见财眼开,起了歹心,出墓道时乘王丑儿不备,一铁锨将他打死,自己把这些奇珍异宝偷偷运了出去,卖了一部分,娶了家小,在坡杨村附近安下家营造起庄园来。后来有一些姓沈之人陆续迁来,这个地方就定名为沈家庄。到了沈黑脸儿子辈,即沈孝儒的远祖沈宏远时,沈宏远富有心计,用钱捐了一任知县。沈氏家业更趋旺盛,就在沈家庄大兴土木,前后用近百年盖起了那远近闻名的大庄园,即前文中所述的沈家大院。
常言道:“贼能防贼”,沈黑脸为藏好两尊佛像煞费苦心,最后用漆涂了金佛,就把两尊金佛摆在祖先祠堂供桌上,任谁也难以想到这两尊佛像竟是纯金所铸。
斗转星移,到了民国初年,赵六坠塔失踪之事被轰传开后,王可群母亲听说赵六钻出的墓道中有一具骸骨,塔下竟埋着大宋的一位王爷,随葬物被盗一空,联想到祖上王丑儿失踪之谜。断定王蛤蟆定是被沈孝儒祖先害死,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王可群。
王可群那时二十一岁,年纪虽小,城府极深,为人阴险而有心计。那时的西华王家滩村已成了远近闻名的匪窝,王可群拜了名师,学会了满身武艺,又练成双手使枪的真本领,就离开西华王家滩,投奔沈孝儒以便趁机取走金佛。哪知到了沈家几年,沈家的每个角落都查遍了,却连金佛的影子都没见到。但他并不甘心,知道这种传家宝一定秘不示人,只要跟定沈孝儒,两尊金佛早晚会落到他的手中……
黑夜里如烟往事在王可群心头掠过,那王可群拜罢祖先,取出随身携带的铁锹来,小心翼翼地在父亲坟前刨出一个深坑,待到棺木露出,就轻轻把棺木捅开一个洞,忍着刺鼻的怪味将油纸包着的两尊佛像轻轻放入棺内---谅天下之大,谁也难以料到这个穷困而死的人棺材内竟藏有两尊金佛!再把坑洞填好,挖掉的麦子依然原样种上,直到他认为一点破绽也没有了,才起身回到家中。
次日,王可群伺候老母起居完毕,便携了天宝,拎了双枪去拜见匪首——豁子王贯中。
王贯中听得王可群来拜,起身相迎:“可群那,你可回来了,我早就说不让你到沈家庄混,偏不听恁达(叔叔)的话,如今沈家败落了,就跟着恁达我好好干吧!”
王可群假笑道;“达,我本想跟着沈孝儒,将来到他堂兄弟沈孝文(官居青海警备司令)手下混个一官半职,也好光宗耀祖,哪知道这些年净瞎混了,想来想去,还是跟着您好!”
王贯中咧开兔儿嘴哈哈大笑:“你混了这么多年,也没带些稀罕东西回来!”
王可群知道敬献礼物的时候到了,忙道:“不瞒您说,钱我是赞了不少,可沈家因赵六报仇被大火烧了个精光,一点东西也没带回来,只带回这么一个小孩儿来和一块血玉宝珠!”
说着话,王可群把宝珠交给王贯中,王贯中见惯了各种宝贝,见识远胜土财主沈孝儒,一眼就认出所谓“血玉珍珠”不过是一个琉璃球而已,一把扔到地上拿来枪托捣得粉碎,斜眼看着王可群:“哼,一个玻璃球而已,怎么着,你就用这哄恁达吗?”
语气冰凉充满凛冽杀气,一股寒意瞬间让每个人都颤抖起来。
正是:
女娲古城颍水流,白草黄榆几度秋。
杀人越货肚肠肥,辛苦劳作形容瘦。
翻手为云覆手雨,哪管百姓血染头。
待到红旗烂漫日,清风明月写春秋。
究竟后事如何,且看下章。

王明见,商水人,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周口市作家协会理事,有长篇小说《三岔口》、故事汇编《商水地名故事》等书籍出版,另有诗歌、散文、小说、剧本散见于海内外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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