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雪》
作者:静宜
朗诵:白雪
是你的知己么?是你的又一个灵魂么?从天上飘下来,一路带着寒香……
雪,化了,我的家在东北,不冷。太阳不错,透过窗子,撒满了一屋子。坐在有暖气的屋子里,沏上一杯酽茶,点燃一根香烟,看烟雾在指间慢慢散去……悠悠然然。切意的此刻,就总想着去拜访一下我喜欢的文字,更愿意随笔写上一小段,明天变成今天成为了昨天,最后成为记忆里的某一天,才突然觉得如果我有一间书屋,我定会叫它雪庐。至少在心里,我有一间屋子,是叫雪庐的。
听雪,关键是在这个“听”字。一下子就揪心了,就动人了,就安宁了。不,不是用眼睛,那还太直接。太直接的东西,就少了委婉的意境。如果听,是要用了耳朵,是要用了心的。听——用心的东西,就婀婀娜娜,就枝枝蔓蔓了。何况,听的是雪呢?!听吧,听雪。
一个人在屋子里,听到雪细细地下着,有时大,有时小,能听到吗?能。安静地听,它有一种空灵而清澈的寂寞之声。悄悄的,不惊扰。不惊扰的是时间,惊扰的是心。如果你是坐在车里,或是独自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如果还是,还是夜晚,可是听得清。仿佛一片片带着情怀的话,落在怀中落在心里。是你的知己么?是你又一个灵魂么?从天上飘下来,一路带着寒香,来和你听雪,超尘。
听雪,听它的孤寂自赏。听雪,听它的曼妙与空灵。听雪,也听它的一意孤行。有孤色的寡情,有明艳的冷丽。带着些许的诱惑———你若一个人听,可听出天地大喜悦,也可以听出独自苍茫来。张岱,字石公(1597年——1689年)明末文学家,史学家。写下《湖心亭看雪》你听:“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拿一小舟,拥竁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淞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西湖之上,他在小船上,在风烟俱净的湖中听那雪扑簌簌地下,上下都白了,他听雪,雪也在听他。
若是你有时间和兴趣去欣赏,中国古代文人的诗画,多是听雪意境的长卷书。似乎只有雪可以散发出那种艳艳的寂寞。雨,太冲动。风,太粗暴。雾,太迷离。霞,太张扬。只有雪,也只有雪,听起来仿佛寂然无声。然而天地大静,大美。两人对坐或仅一人,在深山,在古刹,桌上有棋,有茶,或有一卷长字,窗是开着的,雪落在外面的松枝上———因为一卷长字,纸泛了黄,就更有了黄昏吋,一个人听雪的孤艳时光,想走都走不掉了……人掉进旧时光里,心渐渐就安静下来了,也就老了下来。
鲁迅写《雪》:“江南的雪,可是滋润美艳之至了;那是还在隐约着青春的消息,是极壮健的处子的皮肤,雪野中有血红的宝珠山茶,白中隐青的单瓣梅花,深黄的磬口的蜡梅花;雪下还有冷绿的杂草……”多惊艳的用法,他用了美艳二字给雪。用了处子的皮肤,用了冷雪来衬。像先生的人,也是冷而绿,㡳色就是这层冷雪。他一个人住在冷屋的时候,想必也是听过雪的……
断桥残雪,是西湖八景中最艳凝的一个。记得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一年,我因公务出差,有幸去了一趟西湖,恰巧遇到下了一场快雪。简直是美哉了,西湖还未结冰,雪落到桥上,有轻微的疼痛似的,很快就化掉了。在桥上发着呆,想着那个爱情传说,眉宇间都凝固成了雪的样子了。
听雪,最好是一个人听。两个人都嫌多了,因为有了人气,到底这是一件没有人气的事情。只要一个人,安静下来,天地大美,雪安静的下,心里只有雪,只有雪飘下来的声音,连天地都成了陪衬。这种天地清明的空寂呀,是山河岁月里最艳寂的刹那,想突然间死了也就算了,也值了。
听雪,是听渔樵闲话,是听空寂的那一笔。听雪,也是听心,听自己和自己的一场金戈铁马的战争,忽然就归于了寂寂。听雪,是一场与雪的私情。你知,雪知,大地都不知。到底相亲了,有一种安静的亲。连枝枝蔓蔓都没有了,像与自己的恋人有了灵魂的交缠,胜似肌肤之亲,但也是肌肤之亲——若雪落到身上,有一种凉凉的疼,缠绕,又有一种清凉的甜意。说不出来,大美让人窒息……想逃……听雪,太好,太隆重的情意,无力承担。所以,古人放了一杯茶,一盘没有下完的棋,一卷长字在面前,它分担着,这窒息的压力。分担这看似闲情实则逼仄的刹那——你听,你听。这雪飘得急,像一场稍微迷乱的爱情,就是不顾不管了。
听雪,已一种奋不顾身和焚心似火的精神翩然而来,真的,真的。哪一种窒息的美是有准备呢?我爱这没有准备的刹那。来吧,来吧,雪。这世间的美意原有定数,这听雪的刹那,心里定会开出一朵清幽莲花,也寂寞,也淡薄,也黯然,但多数时候,它惊喜了一颗心。天下大乱,不绝于耳的是雪声。有这雪声,人的心,可以飘起来,和雪一起,姿意飞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