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68年初,我们进入越南战场的第三年。在越北的国土上就社会形态上来讲,有以美国为首的帝国主义与越南、中国、前苏联等社会主义国家之间的战争;就意识形态来讲,有以前苏联共产党为首的修正主义政党与中共马列主义政党之间的争论和斗争;就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来讲,有大国沙文主义与越南地方民族主义之间的矛盾与斗争;这些斗争无时无刻不在发生,无时无刻不在贯穿越战的始终。只是这些斗争有时表现为剑拔弩张、狂轰滥炸、你死我活,有时表现为迂回曲折、暗中较劲、背后暗算罢了。
由于时间的拖延、战争的残酷,正义一方与非正义一方在较量中,敌我双方都会出现一些非统帅集团所希望的结果。比如说,美方在越北狂轰滥炸时,除向越南国土上投掷了数不清的凝固汽油弹、气浪弹、子母弹、菠萝弹、定时弹、磁性弹以外,也投掷了美军中反战人士巧妙安装、替换的外貌相当、落地不炸、弹体内充满玻璃碎片的无药炸弹。个中原委只有那些隐身在美军中的一群正义的反战人士才能讲得清楚。
就我方来讲,绝大多数战友在残酷的战争环境中磨炼了筋骨,锻炼了意志。他们自始至终豪情满怀,意气风发,敢打敢拼,视死如归,这永远是我军在战场上的主旋律。但不容置疑,在我们这支革命队伍中,也难免会出现个别意志薄弱者,厌战怕死者,他们会给这只队伍抹黑,会给这只队伍带来一些负面影响。比如,我们兄弟连队13连中,一位意志薄弱的战士李来营就经受不起长时间艰苦生活的磨难,经不起两个身居领导位置的哥哥先后遭到批斗的打击,用上吊自杀的方法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战友们听到这个消息后,无不为他的一念之差深感惋惜与痛苦。他一步走错,一生走错,本来是光荣的革命战士,但最终走向了反面,给自己和自己的家庭所造成的阴影、伤害和痛苦是他始料不及、难以估算的。再有,我营另一兄弟连队也有个别战士为早日回国休整、自伤自残,做出了事与愿违的蠢事、傻事,这也是我们绝大多数战友所不齿与鄙视的。在我们经历越战的三年半中,兄弟部队还出了一位反面大典型人物,此人名叫毕光剑,他在越违法犯罪,事发后被抓捕回国,上级机关在云南金平县召开了由各援越部队派出代表有上万人参加的公审大会,在证据确凿、案犯供认不讳的情况下,由军事法庭当场判处死刑,立即执行。这位毕光剑与其说是战士,不如说是魔鬼,到越南后不知自己是干什么来的,管不住自己,最后因违法犯罪,断送了小命,让战友们唾骂至今。
说了这么多,只为引出下文。就是要再讲讲我前面几篇小文多次提到的我们2排7班的老兵、我所尊敬的老哥程永刚。这位秦皇岛籍的老兵黄白面皮、浓眉大眼,说话时喜欢眯缝着眼,呲着牙笑。他早我们一年入伍,脾气不算太好,遇事爱较真,有些目无领导,争强抗上。但他为人正直热情,干活肯吃苦、卖力。在他当年回家探亲时,我们同年入伍的天津兵的几位好友如赵立生、姜守信、石桐福和我都曾委托他在路过天津时代为探望父母,看望家人。因此,我们几位脾气相仿、兴趣相投,比较合得来。但程老哥抗上的毛病,在那特殊的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他是注定要被领导划为不听指挥、难以控制的捣蛋兵。在当时特定的极左路线的影响下,加上那个时期我团与兄弟部队接连出现事故的大环境背景下,程老哥的一些作为难免会给他和与他关系不错、比较亲近的战友带来一些麻烦和伤害。
那是1968年初,他与新提升的陈钦德连长命相相犯,小有矛盾,他总是因一些记不清的小事顶撞陈连长。加上他有一次生病,嫌炊事班做的病号饭不好吃,他就端着那盆清汤寡水的病号饭气鼓鼓地蹾在张广玉指导员的床上,溅得张的床上净是面汤;再有就是他在我们排公用的集水池中洗澡,坏了排里约定的战友们洗澡要从池中打水、在池边冲洗的规定,由此犯了众怒。那年,张广玉指导员离队回家探亲,指令张礼湘副指导员为程永刚办学习班,要治治这位不听话的老兵。当时,连里布置办学习班的任务目标、组成人员,工作方法等我记不太清楚了,只是稀里糊涂地当上了学习班的班长,我们的杨兆德营长与张礼湘副指导员作为学习班的副班长。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官教兵、兵教官、兵教兵的政治学习活动,这也是我军旅生涯中充任的临时最高职务。
那时,在我睡觉的大通铺竹篱笆墙的另一边就是7班程永刚老哥睡觉的位置。记得学习班开班前夜,程老哥突然隔着篱笆墙打亮了手电筒,接着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他低声呼唤着我,并由篱笆墙夹缝捅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俊玉,请帮我写个检查。”,下附“程永刚”三字。受友之托,我毫无二话,在一面背负即将上任的学习班长的职责,一面难违程老哥为难时请求帮助的前提下,仅三两下我就划拉出有两页多纸的、声情并茂的检讨书,并适时从篱笆墙夹缝的原路传给了程老哥。学习班开班后,我与杨营长、张礼湘副指导员紧紧地把握学习班的走向,启发程永刚老哥检查自己目无连长、不守纪律的违纪行为。在战友们激烈地批评程老哥,而程老哥又耐不住批评,意欲据理反驳时,我假戏真做地厉声呵斥他,并委婉地向他讲明道理,引导他少犯众怒,帮助他降低身价,迅速过关。经过两个晚上激烈的斗争,程永刚在我这巧舌如簧的小老弟暗中相助下,才得以蒙混过关,免遭处罚。但这别人批评时,程老哥要据理反抗;而我批评他时,他洗耳恭听的一幕,被深深地印在众战友的心中。再加上前面夜深人静时,我为程老哥书写检查的序幕肯定被一些有心的战友记录在案。而程老哥如在学习班结束后能够就此自律,还则罢了;如果仍然旧习不改、旧病复发,那等待我们的将会是更大的麻烦。很不幸,更大的麻烦就在那年的5月16日晚上爆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