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念书不多,同学却有几个,毕竟也是进了九年学校的门。毕业后的前二十年,因在最“没有用处”的人圈里混,所以几乎没有一个同学有联系。
世来运转,逢改革开放的运气,八十年代承包了村里的门头。小小门头地处商业闹区,特别惹人眼红。买卖红火但大都上交了利润。可是经理的身份,却有些与众不同。
这一天,有一个同学找上了门。两人分别已是二十年,互相仔细辩认后,就有了叙不完的同学情。我将他留吃午饭,他也毫不推辞,豪爽地说,“来到你这一亩三分地,当然要喝上两杯!”听口气,象似换帖的兄弟一般。中午在饭馆点了4个菜,推杯换盏中,两个人喝下了62度的白酒1斤。老同学意犹未尽还有些不依不绕,我以下午还要上班,结束了午饭。
饭后,带着酒意的老同学提出向我借钱。我有些诧异,门头的卖卖是集体的,我絲毫不敢造次。再说,在学校时,他个子高在后排,我个子矮在前排。他学习差,我学习好。文革初期他又是红五类,我则是黑六类子女,彼此除“同学”二字外,实则生疏的很。我刚刚改变了几天挣工分的身份,哪有多余的钱借给他呢?我把所有“对不起”的话说尽,委蜿含蓄地拒绝了老同学借钱的要求。
事后又有一些后悔,既然同学能找到自己,证明瞧得起咱。不能多借,还不能少借点吗?深深的内疚,自责了好一阵子!
过了两年,这段时间里,多年的同学相互有了信息。邻村的A同学,是从小学到初中九年的同班同学。停薪留职搞起了运输,购买汽车的钱有些不足,于是找到了我。有上次对同学的不住,这次是欣然同意,借了X千元给他。心内有些轻松,还获得了几份成就感!
这年的春节,A同学带着礼物来我家拜家。两人对杯畅饮,抵掌而谈直至深夜。一年后,A同学将钱还给了我。
进入九十年代,我因故辞掉村企的工作,走上了外出谋生的路。这期间有幸接触了B同学,我承包的小厂与B同学的厂子相邻不远。偶尔的相见便有了经常的走动。B同学任一国营厂的厂长,大形势所致负债经营亏损严重。但“饿死的骆驼比牛大”,出于同学友情,他总是给我这个外出的“流浪者”多方面的帮助。这天B同学打来电话,说,“企业住房改制,要求限期交住房款。厂长带头,可暂时手中的钱有些不凑手。”我义不容辞地为老同学解了燃眉之急。
B同学待人纯朴真诚,做事坦荡守信。我们彼此之间的这点“小账”,本不算啥事,可他总是放在心上。隔三差五打电话,说“借钱的事没有忘记,临时还没湊齐。”有时我有些不耐烦怼他,“钱,我不要了,你也别自己搞出了病!”但他还是三个月一次湊,给我送到家,每次都表示出那么真诚的歉意。倒让我这“债主”有些惶恐与不安。
进入廿一世纪,我开始给亲戚打起了工。一次集市上的邂逅,相见了C同学。寒喧之间,知道他现任区某局副局长。交谈中虽有点乔声怪气的傲慢,但也不乏同学间的热情。
C同学在校时,学习成绩并不是很好,可“王八偏有鳖运气”。他被推荐上了中专,后又分配到某局当了技术员。阴差阳错地当上了局里第五局长(此局四个副局长)。本来是一面相见,此事也就过去了。但有一天,C同学却找到了我打工的地方。
局里下属有个建筑公司,C同学任副局长又兼任经理。他介绍说,最近接了一个工程,资金周转有些困难,求老同学帮一把。言辞肯切间,没有了前次相见时的傲慢。此刻我有些同情于他,我是经营过厂子的,资金周转困难的滋味我也是尝过的。无奈,此刻我已沦为打工者,并不是象他称谓的“老板”。前几年拼命挣的几个钱,因两个儿子找工作,大儿子结婚,所剩的几个已是捉襟见肘了。
不知为什么那天有些“财迷心窍”,在C同学的恳求下,我把准备为小儿子买房子的钱借给了他。或许是被他承诺百分之十的利息所诱惑吧?C同学办事还算地道,在饭店请了一桌,恭恭敬敬地把我让到了上座。有几个老同学作陪,把借据与拟签的借款协议摆到了桌上。一切都是那么循规蹈矩。
事情过去不久,偶尔又遇一老同学。他悄悄告诉说,“听说你把钱借给了C,这钱不能借啊!他欠的账太多了!”我有些疑惑,追问其原因,他只说,“你赶快讨要,越快越好!”剩下的话不多说一句。
刚借出的钱,利麻就讨要,也太不仗义了吧!我有些发懵?为了搞清楚其中的蹊跷,拜托朋友打听消息,结果让我大吃一惊。C同学的官办公司已是负债累累。经理只管借钱,钱入公司却不问出处。公司管理混乱,财务一塌糊涂。C同学从老同学个人身上借的钱已达几十万元了!
经过半年的煎熬,我开始了讨债。由同学指认找到了他的住所。初次登门买了些酒烟,C同学很热情地斟茶递水。同学的妻子是干公捡法的,也同样热情地与我搭讪。当我鼓足勇气提出讨钱时,C同学脸上掠过了一絲不快,但仍然不失热情地说,“最近公司工程款还没到位,汇款一旦到账我笫一时间通知你。”这时我才发现不知啥时候同学的妻子已经进了卧室,关了门。
讨债的憋屈让人难受,每次提着礼品,就象做错了什么事要陪情似的。当推开C同学家的那扇门时,一种尴尬又让我浑身的不自在。频繁的造访,C同学也有些不耐烦了。儿子买婚房借得钱急需偿还,万般无奈我只好到他的单位去“坐庄”了。早晨上班前,在办公室门前踱步等候,或下班时在局机关走廊里徘徊。渐渐局里的人有些熟悉。终于等来了结果,C同学打电话让我去公司取钱。
当我拿到借出两年的钱和一张利息欠条时,心中一阵轻松,儿子婚房的借款终于可以还清了!后来我知道,C同学是挪借B同学的钱,还给我的。我将实情告诉了B同学时知道,原来他对C同学的情况,也是不很了解的。
大概过了五、六年,与B同学闲聊中又提起这事,原来他的钱是托朋友从单位里扣了C公司的工程款,才算要回了自己的钱,同样是一张利息欠条变成了废纸。
我喜欢与人交往,但骨子里也有些万事不求人。多少年来,与同学、朋友来往,多是君子之交。即便有经济上的交往也大都是别人借我的多,我很少张嘴向别人借钱。
十年前遇到了一件事,却让我不得不向老同学求援。
这一年的六月,我陪父亲到海边避暑,过了几个月的休闲生活。海边舒适的环境,让我和父亲都有了在此长住下来的意思。恰巧一有处海景房要转让,价格合适便同老伴商量后决定买下。原本我是有几个存钱的,但存款的存单异地不能同兑,况且也舍不得提前支取。房主急需要钱催得紧,我有些抓瞎了。海边的小区,大多住着内地人,也不乏老乡熟人。但借钱却不是仅仅相识那么简单了。
一次海边的散步,偶然遇到小学的一位同学(这里就称他D同学吧)。D同学的住处就在毗邻小区,我也曾应邀去过他的住处。虽几十年未见,两人还聊得来。犹豫再三决定登门向他求救。为了避免尴尬的场面,进门前我已经想好了被拒绝后的言辞。再登贵府,D同学没有犹豫,便问“你需要多少?”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因为我经历过讨债的困难,但这也是我希望的结果。D同学由书包内取出存款卡,放到我的面前,说“里面的钱够你用的。”我知道他一直干公职,退休费收入较高,但并不是财主。写好了借条,我一再承诺一年内保证偿还。
房子的事情办妥后,我与父亲在海边又安了一个家。看着老人家满意的样子,我心里也是暖滋滋的。三个月后,我如数把钱转到了D同学的卡上,但没有利息。后来,他淡淡地说,“如果要利息,当初就不借给你了!”
…………
时光荏苒,岁月老去。同学间的几次借款经历,已经过去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了。古稀之年我有些感悟,但凡借贷有利息,便是“利"字当先无情无意了。所以十有八成有讨债之难。如果双方无利息所求,便是情意相助,亦无讨要之麻烦了。
至今我与B、D两位同学仍然保持着交往。而C同学已全无联系。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原来与A同学的交往还算正常。可是有一年,他竞鬼使神差地搞传销骗了我,我便毅然决然地将他拉黑了。

孙京业 山东淄博市古稀之人。
初中毕业中途辍学,半生务农十载谋生。自2017年拾笔拙文。虽古稀却是小兵,不奢想与大家论道,只求寻得向各位老师学习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