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 检 曲
作者：邵百玉
去澳洲旅游，75岁以上者要体检。
因此，那天，我特去深圳市出入境检疫局。脚入高堂，敬畏之情，油然而生。此地，是深圳市出境入境人员、动植物、食品等疫情检测单位，是我国人民生命安全的保护神，也是世界生命安全守关兵。看，男女天使们，穿戴整齐光洁的白帽、白大褂，忙碌于二十一个实验检测，穿梭于高堂之下，迎来送往，朝朝夕夕!
我体检 ，先抽血、查小便、做心电图等项目，天使们，游刃有余，检查进度顺利，但到做B超时，出现故障：
那做B超女医生边按我肚皮边问我：你有什么病没有？我想：我每年体检，今年四月份还做了最贵的1000多元的全面体检，没有什么大问题，她问得突然，但我还就连忙信心十足地回答说，没问题。
女医生见我不加思索回答得快速而果断，以为我是在说谎话，欺骗她，很生气。她连珠炮地说：还说没问题？你看看，你肝上、肾上，到处是水泡，肚里到处是油，你吃了什么垃圾食品？我感觉这女医生，说话虽然不顺耳，但见识很不一般。我以前做过多次 B超，没有医生这般说法。她怎么知道“到处是水泡”“到处是油”？啊，刚才，她按得我肚皮发痒发胀发酸，猜她是凭手感，能看到五脏六腑。我觉得在高人面最好是沉默。她怀疑我吃了垃圾食品，如今，有大鱼大肉，我为何要去吃那些污秽？有福不享，要做乞丐吗？女天使，耽于医海，忽略社会实际，是在情理之中，不必较真。如今，我肚里冒出许多水泡，如何面对？我恐惧得冷汗直冒！我做完B超，坐在床边，魂不附体，面色惨淡，觉得自己满肚都是泡泡，满肚都是癞蛤蟆，将有大病之灾！此时，B超女医生，见我吓得神不守舍，失魂落魄，很是过意不去，口里不断嗦着鱼刺，希望缓解困局。她两手交叉不断相戳相握，那似玉似葱的手指，被卷曲得节节脆响，我被她的“指节音乐”所感染，回过神来，她顺势回报微微歉笑。她机灵抓住契机，手指电脑屏幕说：大伯，你看，那大黑块是水泡，有人民币壹元硬币那么大呀，她的话语由原来张飞型转为观音型，十分贴己地说，事到如此，正视就行，在肝上的水泡，叫肝囊肿，在肾上的水泡，叫肾囊肿。我问有什么办法治疗没有？她深情地说，有，就看你有没有毅力。一是戒酒，二是戒烟，三是要合理饮食，四是要适当锻炼。说完四项注意，并反复解释后，叫我再去检查其它项目。她那指点，能化险为夷，但那戒烟戒酒，就是要命的考验。人们相识乐初见，我们初见之后始相识！
我出B超室，来到测试血压室，值班是位男医生。他满脸微笑，满脸祥和，他看到我红彤彤的脸，叫我别紧张。我说了在B超检查时，发现肝上肾上长出水泡，尽管女医生耐心解释安慰，心里紧张情绪尚未全平。他说，我们这里是出入境检验疫情单位，最终确定病症，应到较大医院确诊，别把这里医生的话，当圣旨。他说话留有余地，含有宽慰，我紧张的神经，得到进一步缓解。尽管如此，我的血压，仍然创出历史最高纪录：高血压220。医生暗含惊异，却面带微笑叫我到大厅里休息一会再来测量。
平时，我有高血压，但并不严重。“笨磺酸氨地平片”，两天吃一粒，血压保持在130左右。我认为今天血压这么高，完全是被那女“张飞”吓出来的，不是我身体血压的本质反映。哎，我怎么又怼她？肝肾不好，是真实存在，白衣天使检测无误！责怪说真话的人，有失自珍。
现在，血压虽然是因情绪化而虚高，但总还是高呀，怎么办？我摸摸随带的挂包，发现里面有降压药。我用大厅的饮用开水，战战兢兢，偷偷摸摸快速喝了一粒。吃药后，头还是昏晕，未觉得减压。我脑海里不断翻腾：我偷吃降压药，不管怎样说，总不是什么光彩事吧？为人应该忠厚本分，不能走邪门歪道。再说此单位是以信誉立身，若检测不真实，谁信呢？那不是砸人家饭碗吗？想到这里，我马上进入血压检测室，向那位男医生吞吞吐吐地说：不再测了，因为我吃了降压药。可是男医生正忙碌手头诸多事情，根本没有听清我说什么，见我进屋，就急忙挽起我的衣袖测血压，测得结果高血压是180。医生摇摇头，安慰说，老龄人，血压高一点，也归正常， 叫我回去休息。我知道医生摇头的意思，我的血压还是偏高，没有过关，出国旅游，泡汤了！药是白吃，心里反而坦然了许多。
当天夜晚，我在网上查找肝、肾生长水泡的病症，网上医生指出，肝水泡，肾水泡，就是肝囊肿，肾囊肿，均是良性慢性疾病，定期检查即可。这与B超女医生说的大致相同，可见，B超女医生，言之凿凿，行之有据，B超准确无误。我睡了一夜安稳觉。清晨，我查血压高血压是130，使我高兴不已。我吃了一粒降压药，急急忙忙坐地铁又去出入检验检疫局，要求重新检测血压，理由是我昨天神经过度紧张。昨天那个给我抽血的眉清目秀、齐耳短发女护士见我又来了，问明原因，不待我请她帮忙，而主动起身快步，和昨天那位测血压的男医生轻语商量，在不影响检测质量的情况下，让我重新量测血压。我因坐了两个多小时地铁，又走了近40分钟街路，又爬高楼，所以血压又高到180。男医生叫我到大厅休息一会再测。我睡在大厅铁皮长椅上，边睡边看手机。袋子有降压药，但不愿偷吃，觉得那样有点龌龊。
那曾给我抽血的女护士在旁边卷绵球边开导我：不要紧张，万一是高血压，也没有关系。现在科学这样发达，还怕高血压吗？我还有“三高”呢。她顿了一下又说：你不要看手机，看手机会影响降血压。她的开导和关心，如春雨润物，使我倍感亲切。昨天，我们是陌路人，今天，她话儿溢扬一家人，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却变成真实，此时，她那甜美的声韵同她那花容月貌，相得益彰，她那冰雕玉琢的瑰影，深深印入脑海。
女护士见我睡在铁皮椅上，会着凉，叫我到那急检小屋休息。我起身，紧跟她身后，进入急检室。室内整洁，一尘不染。雪白床单，平整如玻。白色盖被，叠得有棱有角。型似豆腐块。毫无疑问，这是女护士的杰作，日复一日，一丝不苟，认真至极致。我睡在小屋洁净的床上，她又关切地说：要不要开空调？若要，我给你打开。我忙说：不要，谢，你去忙。她走时，返身，将房门开到最大处，便于屋里凉风通畅。
我自觉进了圣洁的仙境，有亵窦福地之虑，加之，我因头上火气重，不习惯枕棉质枕头，所以，难于入睡。我轻轻起身，铺平床面，尽量回归原样。白色被盖，也尽心叠成方正块。我曾在军垦农场锻炼过，受过叠被训练。床被复归原样后，心才坦然又回到大厅铁皮椅上睡，凉幽幽的，润心舒骨。
休息完毕，女护士轻轻走到我身边，又轻轻推我一下，说：“先生，时间到了，要测量”，我欲起身，她又把我按住，细语轻声说道：“别起来，起来会影响血压测量效果！”
在人际交往中，我是第一次听到叫我“先生”，我感到诧异而温暖。那位量血压的男医生也来到我的身边，他拿来的不是他正在使用的新式电子测压器，而是挂耳水银的老式测压器，他说这老式的比新式的要准确些。他（她）们俩人蹲下，女护士把我手腕拉出来，用布带包住我的手背，男医生口里鼓劲观看水银柱。其实，看水银柱，不需要口鼓劲，只需用眼力。这说明，他是多么希望我血压能过关！他（她）们的热情周到，使我羞颜闭目，听其搬弄。过一会儿，男医生叹了一口气，说：还是高了！高多少？俩人都没有说，我也不便问。女护士，似乎不服气，她从男医生手里拿过测压器，又重新给我测量，测得的结果还是原样。我怕再麻烦他（她）们，我便翻身起来，没有问血压到底高多少，只是笑着向他（她）们致以深深的谢意，就回家了。
到了拿《健康检查证明书》的时间，我忐忑不安又去该单位。
我作好了两种打算，若身体不合格，拿不到健康证，则回老家安心治病；若身体尚可，则出境旅游最后一趟。我在一楼小窗口，惊喜地拿到国际旅行机构《健康检查证明书》。我连忙上到二楼，找到那位女护士和男医生，向二位致谢，并把我出版的世界游记书《逍遥游》，各送一本。他（她）们也觉惊奇：原以为你是个乡下老头，想出境去见见洋世面，所以才那样着意相助，那知你这乡老头还能舞文弄墨呢。那位生气似张飞，和悦如观音的女医生，我没有找着，书就没有送成，留下满满的歉意！
送往接来四海人，银针注入万斤忱。
自从那次检查身体之日起，我少吃或不吃猪肉、牛肉之类荤菜，烟酒都戒净了，身体健朗多了，这要感谢那次給做B超的女医生，谢谢她的直言。
（我今天特地去寻找深圳市出进检验检疫局，未找到，大家都说已与深圳中国海关合并。）
【作者简介】
邵百玉 1942年生，1968年毕业于华中师范大学。一生从事高中语文教学，出版世界游记《逍遥游》和《逍遥游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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