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过高州记
僰道南来的古风里,谁在煮月楼朗诵着《煮月吟》
谁在唱:一场雪,乌蒙西下三千里?
谁在说:芦花岛上,斯人已去,江山如眉,
河水清且涟漪……
石门关外,谁在猜拳打码袍哥人家的酒令
谁在反弹琵琶:高州,今夜请把我忘记?
烟雨谣
走二三十里,过烟雨林,林子里埋葬着
烟雨中死去的兄弟
又二三十里,过烟雨溪,溪那边有烟雨中
嫁到滇东北就再无音讯的姐姐
再二三十里,过烟雨寺,寺庙缥缈的梵音里
有烟雨一样缥缈着呼渡的魂灵……
遥寄乌蒙兄弟之三
雪地捕来的白头翁,叫瘦了笼子
你说雨水过后,把它带到乌蒙,去放生
还是你说了算。放走的鸟,再没有飞回来
寂静的花椒树下,我只想重读一遍你写的信
高州小夜曲
晚安!柳湖,翥月楼,金线岭
晚安!美容院,洗脚房,面包店
晚安!茗香阁,张二面馆,周二娘小吃
晚安!喜缘祥客桟,梦金圆老字号
晚安!唱着歌谣缓缓而行的洒水车
晚安!女士们,先生们
晚安,搭红围脖的皮条客和涂着口红的性工作者
晚安!七宝寺,文峰塔,剑南十三关
晚安!广场上静穆的抗战阵亡将士纪念碑
晚安!千年古镇公园门口嬉皮士们嬉皮的摇滚
……
童话
雪淞子在无雪的季节空有一个
好听的名字,雪还没有下过来之前
它们多么像一群等雪的孩子
冬天的风刚吹过来,就迫不及待地
翘望在山头上,天气日渐寒凉
水不知不觉冷了三分
一路走来的断肠人,在穷途上说
白云是秋遗弃的情妇
瑟索的风声里,蓝空的鹤唳
依然在一首诗中回旋着黄花地上的
暗香疏影,那个唱诗的人
唱着秋天的歌谣
说死就死了,雨滴敲打着人间
山光退得无路可退
季节只剩下嶙峋的骨头
树上的叶子在不停地落啊,落啊
穷途上,又见断肠人说,岂管谁是谁的
谁,雪淞子们等待的雪
就要从山那边下过来
嘘,一只只蝉都噤住嗓子不鸣叫了
千万不要惊动了寺庙里
那个
扫
地
僧
夏至,遥寄L之七
水边烟霞,托起远天飘浮的那钵灰烬
群鸦衔上咯血的咳嗽
慢悠悠地落入暮色中留守的青㭎林
消失了老屋的沟里,消失了你
余晖脉脉凄美的一声呼喊
铺满青草的废墟上,刮着骨头
疗伤的记忆,垒起了一座空巢似的坟茔
雪天,看高州古城阁索引
雪落无声。此时此刻的羁縻高州古城阁
比安静的我,还要安静
时光掩上的,只是城垛上面的浮尘
我惊讶秦人的明月依然
因为草木,流云,飞鸟和山水,我只是
呆呆地站着,望着
说到底,我只是公元二十一世纪高州城里
无足轻重的一介小民
我凝视着城墙上面的青苔,我不知道
应该打开哪座城门
去往哪个朝代,我只听人说过——
“铁打的江山,流水的臣民……”
陌巷。茶肆。酒旗。长廊。短榭。僰道
我终究,没有混入袍哥模样的人群
翥月楼听琴,七宝寺拜塔,观音阁看水
我终究没有看见月夜里那个提着一袭白裙
与人私奔的女子从河埠头那边走过来……
面向城垛,我只是呆呆地站着,望着
一片片雪花落在我的头上,落在故人的头上
眼前飘浮的皆是过往的烟云
嘘,尘埃已定,不远的西山寺那晚课的木鱼
学子们诵读的书声
正飞越临风照影的湖面,在穿街走巷的歧途
隐隐地响起
柳湖之春
燕子们掠过柳丝轻摇的湖岸
像寻梦人昨夜紫薇树下喃喃自语后
嫩绿的梦境,睡莲仍然浮在水面
没有睁开眼睛,一片一片,静听着长亭之外
徐徐暖风里人间安好山河无恙的短讯
看山记
不往远山看的时候
云朵上面的苍穹是空旷的
溪水在乱石之间静静地流淌
飞鸟一再拖延看山人仰望的思绪
晚钟荡漾。旷野如沐。松声青翠
缥缈流霞掩埋了黄昏若有若无的塔影
螃蟹寺的黄昏
螃蟹寺的了无大师
黄昏时分只做两件事:
诵经为亡魂们超度和敲打木鱼
寺外的山妇扯起嗓子呼儿回家了
佛前的烛火在清风中摇了一下
又摇了一下……
当他起身为菩萨续上一柱香火的时候
乌蒙余脉的丘冈上
一堆堆的火烧云已慢慢散尽
陈智泉,男,四川宜宾高县人,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散文学会会员,高县作家协会副主席,曾在《诗刊》《星星》《绿风》《诗潮》等多家报刊发表作品,诗作入过书,获过奖,已出诗集《独弦琴》《秋水谣》《风吹陌巷》,即出诗集《远山如黛》小说集《远山,在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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