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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晨光熹微，我的目光缓缓从院子里走过，一遍又一遍，从东到西，又从西到东，旋复来回。

    太熟悉了，我一遍遍叫着它们的名字，叫着，满眼就涌出了泪水。三年了，我没有回来看望你们，我的思念在心中开花，落花遍地。

    梅，竹，松；篱笆，交叉的石籽小路，鸽子息卧的水池，黄杨上那丛蔷薇，雨后的蜻蜓，翩翩飞舞的蝶；满园的小草，风和虫鸣。我不会忘记，园子从遍地蒿草，满目疮痍到清秀水灵，生机勃然的历程。每一场小雨飘过，我都会为你们的挺拔开心，每一个冬天来临，我都会无端为你们担忧。

   我是多么喜欢冬天啊！落叶飘尽，大雪纷飞，天地皆白，园子冰清玉洁。站在廊下欣赏雪景，心都会变成清白，透明，亮爽,尘埃全无。

   然后就想你们，西风晚天，琼林瑶树，在雪中，你们感受如何？雪落在玉兰常青的叶上，落在梅枝上，不用雀来蹬踏，雪团大朵大朵从你们身上掉下来，发出细软的声响，快乐吗？一定会的，不然，你们的神态不会那么沉醉，安恬。

   你好啊，玉兰！你们在靠近长廊的边缘站成一排，油绿宽厚的叶片四季生碧。有很多个夜晚，我从唐人的幽梦中醒来，走出窑洞，看见你们站在幽幽月色下，犹如盛装的侍女，颜容脂致，目光睭睒（zhou shan)。

   玉兰的花朵是白色的，大如荷花，如玉，被托起在绿叶中。花不多，更见其别致。我总觉得那玉兰是一位女子，亲切，温柔。

   站在玉兰面前，我能闻见一种香，不是清香，是肤香。象我初恋的爱人，执手相视间，立刻就被那香包围。

   相当一些时日，我一个人呆在空阔的园中，梦园象一只摇篮，我在园中想入非非，没有孤独和怅惘，没有懭悢之心，相思清风里，乘兴吟新诗。

   有朋友来，经过开花的玉兰，叹一声好，就呆在那里，玉兰开始凋谢了，她看见风把花瓣摘下来，搁在草坪上，玉一样的白和翠一样的绿，美得闪光。

   朋友漂亮，年轻，这情景触动了她的心，使她生出了感伤，她告诉我，从此以后，要更加珍爱美丽，珍惜时光。她望着我，目光湿润。

   那一个下午，我们坐在玉兰树下喝茶，一直谈论一个充满爱意的话题，直到薄暮。

   太阳升起来，照亮我和它们，园子兴致勃勃。这些花木，色彩和声音簇拥着我，使我回到我们相处的岁月。它们拉住我的手，娓娓依依，说不完的亲切，早晨的风还轻扯我的衣襟，抚我头发。

   我知道现在我的样子，鬓角有了白发，说话没有过去嗓门洪亮，脚步不再咚咚发响，可它们一点也不嫌弃我。它们说，它们也经常梦见我，尤其是冬天。

   我心怀感激，我把一本诗集轻轻放在石屋前的圆桌上，《竹篱笆》，它们一齐念出声来。

   那是我们朝夕相处，耳鬓厮磨的日子，我们友爱的结晶。

                2009.8于涧尾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