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之夜》

鹿 麟

    软软的风吹柳，细雨菲菲。老街上的店铺、小卖和堂食排挡，淹映在黄昏街灯下的花影中，若隐若现的扬柳树在微风中轻摇，摇摆出神秘的光影。小巷四合院里，偶尔飘出旧日民谣的哼唱声，“春天里，那个百花香…郎里格郎里格郎里格郎……。”这歌声飘游出院墙，连紫藤的枝蔓，也为这亲切的节奏在微风中飘动。

   悠悠岁月的足迹，倒垂在老街旧巷的青石小路上，叠印出的水影，不时被溅出的水花击碎，粼粼的波光，述说着几多青春时代的温情，回映着那旧日岁月的影象。

   那时的细雨，俗语叫“春雨贵如油”。而如今却成了从阳春三月，到人间四月天盛春时节的诗意的润泽，美了春色、醉了人间。

   所幸老城的街头巷尾，还遗留着那陈年风霜的印跡；残缺的石路和墙基、银白粉墙的边缝也浸染上了潮绿的青苔，地边角的苔斑让冷雨滋润的苔蕊笑开了花。与夕阳西下时的梧桐树，共享着小巷难得的落日余辉。

   日落时分四合院里的炊烟，弥漫在一家家的院落中，这红尘世界里最为朴实无华、而又千般诱人的浓浓的香味儿，快乐着户户人家、又带走过几多离人的乡愁！

   当好乐者吟唱出“春季里呀…啊…桃花红那嘛红啊……走一程那个又一程…走一程……。”的民间小调时。那幽郁的歌声，倾诉出多少归乡人的怨忧！窗外浠浠漓漓的春雨，虽是雨细风暖，却也不时积落成滴，从院中房檐边的梧桐新叶上，又跌落在水盆里，发出滴滴嗒嗒有节奏的声响。令人凝神，更为春雨之夜，增添了无尽的遐想。

   亮着灯光的窗子里，一对耄耋之年的老人，在暗黄的光照下，拆缠着旧毛衣的红线球，这红线曾为她们牵手人生之旅，这红线也曾织进过老妇当年的爱恋与长情。如今已成为她们寄情其中、寄托永生的信物。简洁的陈设、俗落的傢俱、和几盒清新的绿植，襯托着那一丝丝红线，在一圈圈缠绕的颤动中，被昏黄灯光的金色，融化在温情的暖意中。这将是他们在这老宅里交融一生；而不久后将要搬离前，余下的时日不多的雨夜。

    窗外的西府海棠，枝叶探身窗台的绿影，点缀着老人家温馨的晚景，使这人生之窗的暖融，躯走了春夜落雨的凉意。回望小院竟然发现那原本盛开的杏花，在柔柔春雨的轻抚下，落了滿地。如若再过俩月，想必老人家在院子里所栽的芭蕉，也将会在淋雨时，奏出“雨打芭蕉”的乐曲吧！还有那些在夹竹桃老树枝叶掩映下，大大小小的盆花儿，不久也将随着主人离去，而今夜却在春雨的淋漓中，流淌着依恋的淚珠儿。

   不曾记得何年何月，当老人还与少时玩伴，在穿越街巷的小河边嘻戏时，那河中的水草，舞动着小鱼青虾在水底妖娆。岸边的青石，异样的堆砌着如雕塑般美丽。左岸人家的蔷薇花，枝条优柔的悬挂在门外的青瓦檐上。当孩子们在阳光照跃下捉鱼摸虾时，忽然一阵急雨，让孩子们心中乐开了花，争先恐后跳进清浅的河水中，任水花飞溅让鱼儿闹翻。

   当又一个春雨之夜来临时，还是这所小院、同样是温馨的宅院家居，当年的那个顽童早已步入成年。走过了中学、大学的校园；穿越过家庭、社会的人生洗礼；更沉浸和尽享过激情之恋的所有欢乐；两个人成了三个人、四个人…。平俗、激越、徘徊，总之在沧海一粟中又回到了人生的原点。正如那歌中唱的:“岁月的列车不为谁停下…命运的站台悲欢离合都是刹那……。”所以，这雨夜暖窗中的老夫妻，方能在芸芸众生中、在这小小四合院的老宅里，相濡以沫，却依然安享这凡尘岁月的温馨与快乐。

   然而，常言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多日来小巷院门和院墙上，断断续续写满了打了园圈的“拆”字。那带有警醒而又毫无喜兴可言的红色标誌，可能成了这对老夫妻和街坊鄰居们，此处人生段落的记号！而此时谁又能理得清道得明，这人生轨迹的来拢去脉？

   院中的桐花早已散尽余香，初萌的蔷薇已绿了枝条，落了花瓣的桃树着满了莹翠的新叶，春夜雨霁后的天空，清朗又空阔。伴着远天将升的霞光，多少辛劳的人们，早已推上早点车行走在路上，想这老城的街头巷尾，又会在朝霞中迎来春日的新天，“不管人世间多少苍桑变化…祝你踏过千重浪……祝你不忘少年样，也无惧那白发苍苍……。”这便是人生代代、生生世世相传地力量。

   只听得一阵流行音乐的旋律随车驰过，小巷尽头的白杨树梢上，新绿在晨阳初照中闪着晶亮的光点，伴着小巷特有的狭道风吹送着，远处又传出多年来熟悉的的叫卖声:“老豆腐…新出锅的热豆腐……！”迎着渐升的晨光，小巷尽头又陆续传来熙熙攘攘的叫卖声…。

   此刻，无限感怀和对人生来时和回路的遐思湧上心头。

   不知下一个雨夜醒来，是艳阳还是阴雨绵绵？这多情的老街旧巷将情归何处…？至此不尽令人潸然泪下。

2023.4.于 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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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麟 · 本名吕麟书，画家。美协会员，美校校长，高级工艺美术师。

    自由写作人，结集出版有《飛落的芳菲》等，并由韩美林先生题写书名，图书館收藏。

    散文《绿园的桥和梦》《欢喜冤家》《陽光·绿荫和光影》《开满丁香花的“田“字院》《花房与书屋》及诗、词等作品均有入书及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