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笔话茨菇
作者:王玉权
茨菇饼 敬亡人
有年祭祖,豆腐店豆腐脱销,我只好拿着空碗回家。
奶奶沉吟了一会,说,不要紧,给祖宗改下口味吧。
我们那里的风俗,敬亡人依例两荤两素四样头,煮鱼、烧肉、煎豆腐、煿粉块。
三缺一,怎办?奶奶巧呢,她取来萝卜刨子,逮住咵(Kua,读第二声)好的茨菇端,在刨子上擦。一碗茨菇,一刻儿便擦好了。放入斩好的姜米、葱末、盐和少许糯米粉,做成一个一个的小圆饼。起锅、滑油、贴饼,冒出香了,一面已熟,翻个身,两面黄灿灿的,成了。弄个尝尝,啧啧,不丑,好吃。
敬罢亡人,撤下后,再放点酱油、糖烩一烩,比煎豆腐的味儿还高级。
那是小时候,奶奶还在时做的。后来,我作了改良,增加了糯米粉的量,同样软和,有了粘度和韧性。也曾尝试放入小麦面,硬粗粗的,不大好吃。看来,它和糯米粉合得来。
茨菇是粗菜,可以细做的。年节到了,有的是空闲,吃货们不妨开开脑洞,创新。比如,可否加入肉末肉泥什么的,翻出新的花样来,也许能推出不少茨菇菜谱上的美食佳肴。
细茨菇媲美栗子
细者,指如指甲盖点大小的茨菇脚子。
城上人卖茨菇,分等卖,精明。大有大价,小有小价,细的茨菇脚子,花工夫咵好,能卖出高于大茨菇的价钱,专门供人烧肉。
乡下人卖茨菇则不同,一捞稍(方言,指不分级的统货)没那么计较。哪家哪年不收个头两担,两三担的。
不怕你笑,我小时也曾卖过茨菇,拎一篮子上街换点钱。人家来买,都拣大的,那些细茨菇脚子,只好带回家。没耐心咵,有时便瞒着大人倒入猪圈里。猪可高兴了,嚼得呱吱呱吱的,努努哼哼的发懽,跟个小伢子似的,满圈转圈子疯跑。
不要怪我不识货,让猪捡了便宜。那时,乡下人一年到头吃不到几回肉的。
好东西啊,不能扔。大茨菇肉质松,要切成片或块;细茨菇紧实,栗子似的,粉而味甜。
"天生我材必有用",不用切,用来烧肉,到哪找哦?刮刮叫的好配料。吃时,淖一下,去去土腥气。
火功到家时,红烧肉的油脂,肉汁,浸入到细茨菇中,明显胖了一圈,好鲜美!瘦肉海烂,一点不柴。肥肉入口,便没了。它紧实如栗子,有嚼头。一口一个,不够本,呡口酒,再拾一个,两个,好煞馋!
找茨菇秧子
1960年,我上高二,弟弟上初二。几块钱学费和一月五块钱的代伙费,没处着落。那年头,天灾人祸,祖父母因得黄肿病先后离世。家中仅剩下我们母子三人,一贫如洗,实在拿不出钱来。
除了减免学费,代伙费没着落,学校便安排我们勤工俭学解决。
学校有块学农田在三垛河南,收购茨菇秧子。千棵五元,算下来,一棵才半分钱。
那时,我们这里是一年一熟的水田。大概七十年代才沤改旱。
春寒料峭,水田里清浅的水是冰凉透骨的。我们在妈妈的带领下,卷起棉裤,冒着刺骨的冰水去抠茨菇秧子。
初下水,禁不住上牙磕下牙,抖抖颤颤的。横下心,忍。抖了一大会,麻木了,才适应。
毕竟是春天,茨菇已冒青,一眼可识。哪里有,妈妈是清楚的。偌大的后圩,移动着我们娘儿仨的身影。
连根抠,不过揸把长,根部总连着一个发青的小茨菇球。我们会当宝贝一样摘下来。这样一举两得,一天下来,三个人凑起了千把棵秧子和几斤小青茨菇。
青茨菇虽不好吃,但能聊以充饥。在那闹饥荒的年头,一顿饥,顿顿饥。晚上能饱食一顿,已是十分满足了。
经了两个星期天的寻找,几乎跑遍了后圩,终于凑足了两千棵,换得十块钱,解决了我们弟兄个把月的代伙费。
这段经历,犹如六月心里喝冰水,点点滴滴印在心。时局的艰难,求学的不易,永烙心头,终生难忘。
茨菇,又写作慈姑,我倾向后者。
【作者简介】
王玉权,江苏高邮人,中学高级语文教师,已退休。